丈夫在外有本事,在家中又体贴,若不是当年长子长女那场意外,谢氏的婚事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饶是如今这般,也不知羡煞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和老太婆。
可原来自己不是他最初的选择,是因为旁人与他退了婚,他才退而求其次娶了自己?
谢氏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堵心,难过得不行。
尚永泰握住妻子的手,“这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就是一桩没成的婚事,你也要喝醋?那桩婚事是母亲为我说的,当年我也只是远远看过她一眼,话都没说过。你却是我自己求娶的,你说这能比吗?何况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
谢氏态度软化下来,“但……我们没有儿子,你还想不想……”
尚永泰摆手打断:“我们都五十了,我也不想再折腾。儿子这种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想起裴子昂的求婚来,从前是没人求亲,如今有了出身和前程皆是上上选的六郡王,对于其姝的安排,尚永泰也开始另有想法。
“有时候,儿子也不是非得自己生。你说其沛这孩子,怎么样?”
其沛今年秋闱又落榜了,二老爷尚永安气得将他赶回平城老家来。
乔太夫人一直希望尚永泰过继其沛,因此又重提此事,只是看儿子不表态,两人关系又才修复不久,便不再多提。
谢氏也知道婆婆的心思,她从前宁愿被婆婆责怪,也不肯违拗丈夫的心愿,眼下见他问起,斟酌着答道:“他举业上虽然屡试不第,但平日为人宽和温厚,与其姝相处得也十分融洽。而且,他在外面似乎也很善于结交,六郡王就与他交情不错的样子。”
尚永泰点点头,为人心善厚道,又与自家女儿相处得来,就不怕将来不给其姝姐妹撑腰。做生意懂得与人结交很重要,举业如何反倒无所谓。
他试着问了问妻子的意见,谢氏当然不希望把隆盛的担子压在其姝身上,没有不答应的。
尚永泰便正式与乔太夫人提出过继其沛的事情。
谁知事情还没商定,其沛那边不知怎地得到了消息,连夜卷包袱逃走了,只留下一封信。
“我自小数目不精,对做生意也没有兴趣,若强行继承四叔的票号,恐怕将偌大的家业败光,害妹妹们穷困潦倒。且我心中另有志向,欲做今世大禹,治水利民,这就去踏遍千山万水实地考察也。”
其姝朗声读出七哥的信。
乔太夫人气得笑起来,“这孩子,真当我老婆子不懂吗?修河治水也要用到算学!”
尚永泰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其沛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过,他这是什么运气,旁人若有一份家业,子侄兄弟加孙辈们不知到多么积极地争抢着占上一席之地,偏他的隆盛想送都送不出。
如今子侄和兄弟们的路是走不通了,孙辈他还没有。
尚永泰的目光就落在其姝身上,女儿聪颖远超常人,六郡王也是人中龙凤,若是他们两个的孩儿想来不会差。
只是……他能等得到外孙长大成人的那天吗?
第44章 兵临城下
尚永泰今年五十岁, 尚有希望等到外孙出生长大。
乔太夫人却已八十有一, 曾孙她倒是有, 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有男丁,自然也不缺活蹦乱跳的孙儿,可四房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
从前儿子不吐口,她也不好强逼, 如今难得尚永泰表明愿意过继,虽然事情未成,但在乔太夫人心里就像那紧闭的门扉打开了一道缝。
她格外热情地帮着儿子想办法, 甚至没征得他同意就擅自聘了一名良妾回来。
尚永泰知道这事时, 那位姑娘已被一顶粉轿抬进了门。
乔太夫人以为自己办得好,“城东薛家你们都知道, 世代为屠户,向来人丁兴旺,薛九姑娘前面有八个哥哥, 还都是一个娘生的, 可见她也是极好生养,一定能为你生下儿子。”
谢氏秀眉微蹙, 那日丈夫才说过不再纳妾,谁知婆婆竟然自作主张聘了新人回来。她当然不高兴, 可人都进门了,难道当场赶出去不成,真是怎么想怎么郁闷。
尚永泰伸手过来握住妻子的手,微微用力, 示意她别心烦。
“母亲,既是屠户世家,想来家中生活不愁,怎么会无缘无故将女儿与人做妾?”
“那不是家里哥哥多,都对这个小妹妹爱如珍宝,看哪个男人也不顺眼,拖来拖去把姑娘拖到了十九岁。”乔太夫人解释着,“不过平城的百姓对咱们尚家从来尊崇,所以他们一点不觉得让妹妹嫁了你不好,反而引以为豪。”
薛九姑娘,喔,现在应该称为薛姨娘了,抱着蓝底白花的包袱站在厅堂当中任由尚家人打量,虽低着头,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她是北方典型的那种身材高挑健美的女子,算不上绝色,但五官大气浓艳,站在人群中绝对引人注目。
因乔太夫人说到薛家人的态度,薛姨娘顺口接话道:“对,出门时哥哥嫂嫂们都嘱咐我,定北侯世代镇守平城,保护咱们百姓平安,所以我也应当尽心尽力帮尚家生儿育女、延续香灯。”
这种事也能用尽心尽力形容么,当值的不少下人偷笑,这新姨娘看来没读过什么书,而且也不大懂规矩。
十九岁,尚永泰心道,作为没嫁过人的姑娘确实年纪大了些,可那也是比他长子长女小了十来岁的小女孩。
当年长子长女意外丧命后,他也曾想着不管怎样一定得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可一连三个都是女孩,到其姝出生后,他非要儿子不可的心思也就淡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没再讨过新的姨娘,就是一直好端端在后院的郑姨娘,他也极少去留宿。如今更是只想与老妻好好做伴,不打算糟蹋这个才十九岁的姑娘。
只是没想到母亲事先不与他商量就将人讨进门,若当场赶出去,这无辜的大姑娘颜面尽失,将来再嫁也就难了,一样是害了人家。
尚永泰喝了妾室茶,表面接受了薛姨娘,却一直没去她房里过夜,反而与谢氏商量着到明年元宵后就帮薛姨娘找个合适的人家。
谢氏得了丈夫的保证,心里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夫妻两个更比往日恩爱。
其姝忿忿不平地写信向裴子昂告状——谁不希望自己父母间没有第三个人呢,早年的郑姨娘与陈姨娘都发生在她出生前,那是没有办法,如今平白无故塞了个小妾来,她当然站在亲娘一边反对。
“将来我的赘婿要是敢纳小妾养外室,我就把他踢出门去,再重新嫁一个。”
小姑娘写信都写得凶巴巴的,自从裴子昂离开平城后,每隔两三天就有一封信来,而且特别会讨她欢心,每封信都逗得她十分开怀,不知不觉间就把裴子昂当做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可这次收到的回信却与从前大不相同,再没有随信附赠的礼物,也没有讨人喜欢的话,只有极简短的一段:三公主为报复,故意害先前那名阏氏小产,因对方月份大了,落胎下来是个成型的男孩。北戎人与大夏人一样重视传承,这又是宇文达的头一个儿子,他因此大怒,不仅将三公主与其随从全关了起来,还挥军南下,欲与大夏一战。
最不想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其姝白着小脸,握着那封信一路跑到爹爹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爹爹,打仗了,咱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