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2 / 2)

姜夫人正在庭院中指挥侍婢给随嫁的几口檀木箱子绑上红绸花, 听闻动静回头,讶然道:“阿颜, 才卯时呢, 怎的就起来了?”

“睡不着。”姜颜神采奕奕地笑道,“阿娘,我需要做什么?”

“瞧把你急的。”姜夫人今日亦是穿了浅红色的裙裳,施了薄妆, 比往日更温柔明丽。她顺着接过侍婢递来的提灯,朝着姜颜走去道,“先去吃些热食果腹,最好再睡上一会儿,省得折腾到天黑时没力气,巳时再沐浴更衣,申时苻家的花轿便要上门迎亲了。”

迎亲嫁娶的流程姜颜已经提前好几日温习过,有些繁琐,但好在一生只有一次,忍忍也就过去了。

啧,怎的还未天亮?要黄昏时才能见着苻离呢。

度日如年的姜颜刚叹了声,便被姜夫人轻声喝止道:“大喜之日,不可唉声叹气。”

姜颜忙嘻嘻笑道:“没叹气呢,我这是在吐纳。”

不多时侍婢送了些吃食过来,姜颜吃完,天色便由晦暗渐渐转为明亮。等了许久都还没到梳妆的时辰,百无聊赖间,姜颜又窝在榻上迷糊睡去。

正朦胧间,忽的有人开门进来,轻轻推了推姜颜的肩道:“阿颜,该起来梳洗了。”

睁开眼,姜夫人温柔的笑脸呈现眼前,爱怜道:“方才让你多睡会儿,你不听,关键时刻就犯迷糊。快起来!”

姜颜应了声‘好’,却是黏在姜夫人身上不动,抱着她含糊道:“阿娘,我舍不得你。”

姜夫人一怔,随即失笑道:“傻丫头。”

梳洗更衣花了老大的功夫,真红大袖麒麟袍繁复无比,官绿罗裙,金丝银线绣出祥云鸳鸯霞帔。午时又吃了些东西,便漱了口,任由阿娘将她垂下腰间的乌发用桂花头油梳起,尽数绾在脑后,再戴上沉重的凤冠,鬓角垂珠如帘,华美无双。

新妇妆是姜夫人亲自为她描画的,待到脂粉染就,红妆初成,姜颜险些认不出铜镜中的自己。

“太……”姜颜侧了侧脸,前后看了看镜子,‘太’了半晌也没好意思将后半句说出来。

她平日不敷脂粉的,突然间如此妆扮,总觉得太过明艳妖冶。

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便听见屋外一阵热闹,有侍婢匆匆来报:“夫人,姑娘,外头来了几个读书人,说是临洮府陆家的家主前来赴宴。”

临洮府?陆家?!

外祖父?!

姜颜和姜夫人皆是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姜颜的确给临洮府陆家寄了请帖,原以为按照外祖父的性子,定是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婚宴的,本不抱希望,谁知他今日还是来了!

姜颜大喜,提着繁复的裙摆刚起身,就被姜夫人按着坐下,安抚道:“苻家的花轿还未来,新妇不可贸然出门,我去招待你外祖父,放心。”

姜颜只好复又坐下。

好不容易捱到申时,隐隐有喜乐锣鼓声靠近,鞭炮声一串接着一串,姜颜便知道苻家迎亲的花轿来了。果然,前去待客归来的姜夫人步履匆忙地推开门,再三检查了姜颜的妆容仪态,并无大碍后,便请来了府中的家主给新妇训诫。

按往常的规矩,训诫当由新妇的父亲主持,但既然陆云笙赶来了这,无论辈分还是德才,都该由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进行。

姜夫人拉着姜颜的手出了闺阁,示意她向陆云笙行礼,道:“阿颜,给你外祖父问安。”

姜颜穿着新妇婚袍,着凤冠霞帔,庄重而缓慢地行了跪拜大礼,以额触地道:“外祖父。”

陆云笙应是沐浴更衣过才来赴宴的,身上并无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依旧精神矍铄,威严地‘嗯’了声,拄杖道:“往去汝家,无违夫子。”

若是平常,姜颜定要不服气地驳上一句:凭什么女人嫁了人,就只能以夫为天?但今日是出嫁的日子,祖宗订下的规矩,她勉强应上便是,将来还不知道是为天呢!

“是,姜颜谨遵外祖父教诲。”

刚说完,陆云笙便伸手扶起她,难得感叹了一句:“还未来得及看你长大,便要送你出门嫁去,逝者如斯啊。”

鲜红绣金的薄纱盖头落下,视线遮挡在一片朦胧的红色中,姜颜在爹娘的搀扶下穿过铺了红毯的庭院,在一片唢呐炮竹的喜乐中出了门。期间阿娘好像落了泪,姜颜看到她偷偷用帕子按眼角了,心中不免也生出不舍来,便悄悄握紧了阿娘的手,无声地安抚她。

姜夫人亦握紧了她的手指,重新换上温婉的笑颜。

听说按应天府嫁娶的规矩,迎亲时新郎并不出现,而是由新郎的母亲代为迎接新妇入门。但苻离的娘亲已经逝世,他便自个儿来了,相貌俊朗的翩翩新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婚袍更衬得他仪态无双,连一向清冷的眼眸都染上了笑意,嘴角轻扬,视线落在姜颜身上便再也没分开过。

尽管顶着盖头,姜颜也能觉察到他炙热的视线,就像是这八月的阳光一般温暖缱绻。

魏惊鸿命人将铜钱和喜糖撒向街旁,引得无数看热闹的人争相捡拾,捡到了的便作揖道声‘百年好合’,没有捡到的也会笑着说句‘恭贺新人’……一派热闹喜庆中,苻离下了马,从姜夫人手中接过姜颜的手,引着她坐上花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颜总觉得苻离悄悄捏了捏她的掌心,像是安抚,又像是在表达他此刻得偿所愿的欣喜。

到了苻离的宅邸,刚巧碰见内侍和宫娥们奉新帝和皇后之命前来送贺礼,那些绫罗绸缎、玉如意、南海珍珠等物件姜颜也不太懂,只知道是稀罕物,算是朱文礼给足了她与苻离排面。

之后的落轿、跨火盆、拜堂等事宜一一完毕,已经是暮色初临。

昏者,婚也。

姜颜坐在洞房的喜床上,心境已同七夕那晚全然不同。七夕那夜她和苻离坐在这张床上,终究只是恋人间青涩的尝试与玩闹,而今晚,则多了份肩负一生承诺的责任。

“上次是你陪我,这次是我陪你啦。”邬眠雪笑着在姜颜面前走来走去,抿着唇压低声音道,“别紧张阿颜,照着我说的做,一定不会很疼的。”

盖头下,姜颜染了口脂的唇扬起一个明艳的弧度,笑吟吟道:“我不紧张。你别胡说,阿玉还在这儿呢。”

阮玉虽然不懂,但一见邬眠雪捂着唇坏笑的模样,便知她们聊的多半是什么不正经的话题,遂红了脸,倒了杯茶问温声细语道:“阿颜,你渴不渴呀?”

“还是阿玉对我好。”姜颜掀起盖头的一个小角,侧首就着阮玉的手喝了两口。

还未喝够,便听见外头有人匆匆走来叩了叩门,接着魏惊鸿的声音响起:“新人入洞房了,你俩还呆在里头作甚?喝了酒的苻离是不讲道理的,当心他把你们都扔出来。”

邬眠雪才不信他的鬼话,笑道:“他若真将我扔出来,魏小鸟你可要接住我呀!”

门外,魏惊鸿‘啧’了声,很不正经道:“都说了我不小,再胡说今晚让你好看!”顿了顿,又道:“苻离真的过来了,出来出来!”

邬眠雪这才对姜颜道:“阿颜,那我先走了。那什么……嗯,祝你们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