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锦衣卫的伤药好,只要忌口,应该不会留痕迹。”
她闻言哦了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将下巴搁在手臂上,视线低垂着瞧火光。
看得出她此刻心情不佳,但杨晋又想不出该用甚么话来宽慰,踯躅许久,才在怀中取出两个水渍未干的金花玛瑙小盒。
递过来的时候,闻芊瞬间就认出来这是她的脂粉盒子,不禁怔了怔。
杨晋摸摸鼻尖,开口解释道:“方才在水里偶然看到了,所以就顺手收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本能的觉得,或许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会让她心情好转一些。
在短暂的惊讶后,浅淡的笑意缓缓染上眉眼,闻芊接下那两个胭脂盒,轻声调侃:“杨大人,这可一点都不像你……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吗?”
大概是她的语气比起平时来有些绵软无力,他亦失了周旋的心思,只无奈地一笑:“随你怎么想。”
“可惜没有铜镜,不过也凑合了……”
闻芊把盒子打开,但脂粉沾了水,已全部凝成了一团,杨晋见状,眸色一暗,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失落。
察觉到他的表情,闻芊不以为意地笑笑:“不碍事,胭脂本就是要化了水才用的,正好省了我不少功夫,大不了用一次便扔了。”
“是么?”对此,他并不了解,听她这般说来,心中顿觉宽慰,“那就好。”
闻芊用尾指蘸了口脂,凭着感觉往唇上抹。
浅浅的桃花色在唇瓣上铺开,娇艳欲滴,饱满而丰盈,整个人立时便明艳了许多。
她上下抿了一抿,双唇间即刻有微微的湿意,在月华点缀下,仿佛洒了层银粉。
毫无疑问,闻芊的确是杨晋所见过的女子中生得最为美艳的那一个。
他自小对美色并无太深的欲望,若在平日,大概也只是认为好看,但不会有过别的想法。
或许今夜的月色太温软,竟让他心境起了些变化。
他看着闻芊拿起帕子擦去脖颈与手上的水,动作间,披在肩头的长衫滑在腰际。
她今日本就穿得少,轻薄的纱制衣裙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玲珑精致的曲线来,越发显得身姿丰腴,小巧的下巴上有一滴水珠正顺锁骨滑落,沿着那抹沟壑消无声息的坠入其中。
这一看之下,竟感觉血脉贲张,心跳如鼓。
耳畔的呼吸声不自觉地凌乱而急促,陌生得令他讶然,杨晋方才发现不妥,忙别开视线,暗恼自己的轻狂举动。
转眼,闻芊已上好了妆,简单擦了擦手。自不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杨晋会有如此曲折的心路。
由于两人都是一身湿,没法把衣裳换下,只好将就穿着,倘若不幸染了风寒,也不过是回去结结实实躺几日罢了。
“对了,那幅画呢?”她问。
“在这儿。”杨晋把放在身后的锦盒给她。
盒子已经打湿,闻芊解开绳结,里面油布包裹着的画卷倒未完全被毁,她就着火光,一点点展开。
右下角画有花木的地方被渗入的水化开了一团浅浅的墨色,闻芊抬手摩挲,指甲上绯红的蔻丹已然剥落。
“这画能送我么?”
“你拿去吧。”他出声,“横竖我留着也无用,你……有个纪念也好。”
闻芊凝眸而笑,眉宇间却不是以往风情万种,倒像是草木初生时的春暖花开。
“那我就收下了。”
她卷好了画,依旧用油布包住。等收拾完这一切,却发现胸前的秀发还在滴水,她抬手拧了拧,再往脑袋上摸去,钗环歪斜,发髻披散,可想而知,自己现在的装扮大概不会美到哪儿去。
闻芊自嘲着笑出声:“真是够狼狈的啊。”她裹着杨晋的外袍,干脆噗通往地上一趟,缩在火边不动弹了。
静躺了片刻,转眼去瞧杨晋,见他发髻虽湿,但并不显凌乱,她有些不甘心道:“杨大人,就我一个人这么狼狈,一点也不公平。”
后者斜眼瞥了瞥她,理着火堆,慢吞吞道:“我又不上妆……”
“你要不,也说点你狼狈的经历,让我开心一下?”
“……”他无奈,“为何要我说。”
“因为。”闻芊忽然低低道,“我现在……很难过呀。”
杨晋手上一顿,抿唇沉默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
就在闻芊正打算闭眼休息时,头顶忽听到他清朗的嗓音。
“小时候,我很爱吃甜食,有一回,牙坏了,疼得很厉害,可又不敢让父亲知道,于是便和大哥商量,决定悄悄把牙拔掉。”
她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静等下文。
“我们准备还是用系绳法,跑到马厩去牵了匹马来。
“那时我还小,不会骑,大哥倒是学过,但是技术尚未成熟。当时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就让大哥牵着绳索,纵马疾驰。”他摇头轻叹,“说来,我大哥在这方面上实在是不怎么样……”
闻芊好奇地问:“是马不动?”
“不是被动,是不肯跑,马儿往前走了两步。”杨晋眸中无奈,“可绳子一端还绑在我牙上,我只能也跟着他们一块儿走起来。”
脑中那幅画面立时浮现,她笑出声,“这么傻!”
杨晋涩然笑笑:“是真的很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