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将声音拉长了,顾怀袖听见这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手抖。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也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住。
定了定神,顾怀袖没在这里发现旁的任何人,只从门进去了,躬着身子在太监的指引下往右边一转,就看见了在窗前坐着的康熙。
墙边有一排书架,满满当当放着的都是书,康熙手里握着一本,顾怀袖扫了一眼,看见了一句“仁者安仁”,便不敢再瞧。
这时候,她倒是一下利落了起来,给皇帝跪下行了个三百九叩的大礼之后便伏在地上:“臣妇给皇上请安,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似乎是被她唤过了神来,终于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了顾怀袖的身上。
对康熙而言,美色已经成为了完全可以忽略的东西。
他坐拥江山万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区区一个妇道人家,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定了她的生死……
万民皆如蝼蚁,皆如顾三一样,匍匐在他脚下。
然而康熙觉得很冷。
他想起了太子,想起了太子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也想起了顾三这一张脸。
“起,抬起头来。”
顾怀袖心知躲不过,终于缓缓起身,将头抬起来,却不敢看康熙。
在皇宫里,他就是皇帝,寻常人直视他就是冒犯天颜。
她两手垂在袖中,颤了颤,外面却看不出异常来,至少在康熙的眼底,她还是镇定自若的。
果然是一张美人面,也难怪太子色心起来,念念不忘了。
康熙已经查明了朱江心的事情,早在行宫的时候就觉得事情有蹊跷,只是一直忙于江南的河务,不想去想这些事情而已。更要紧的是,康熙不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个怎样的面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若是旁人的妻子,这件事就有悖于伦常道德。
而这样的事情,竟然是他一手养出来,倾注了最大心血的太子做出来的。
康熙只看着她,缓缓道:“朕对他数十年的养育之恩,父子君臣之情义,竟然敌不过你一张脸……”
“臣妇……万死不敢……”
顾怀袖听着康熙的话,只觉得心神恍惚又震惊。
她哪里能不知道康熙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一个堂堂的皇帝,连顾怀袖一张脸都比不上……这哪里是要放过她的意思?
顾怀袖早知道事情迟早有发的一天,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捅到皇帝那里去,兴许背后还有人在算计,想要让太子罪加一等。
只可惜,这一回去的是她的命。
康熙这样说,顾怀袖几乎是必死无疑,或者……
“三德子,将桌案上的匕首拿来。”
康熙话语淡淡地,只看着顾怀袖的脸。
顾怀袖终于看了康熙一眼,却又立刻垂下了眼,她抖了一下,又僵硬地跪在地上,不敢再动。
夏天里,这殿中的地面却是冷得她膝盖骨都疼了。
三德子也闹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依着皇帝的话,将匕首取来。
那是去年木兰秋狝的时候,用来剔鹿骨用的鹿骨匕首,柄上嵌着漂亮的宝石,有一种说不出的富贵和冷艳。
顾怀袖手指指甲都已经深深陷入自己的手心里,她想说话,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康熙道:“美色祸人,不如尽去之。”
美色祸人?
还要尽去之?
顾怀袖终于没忍住,豁然抬头:“皇上,您是万民之主,竟是这样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曲直不明,要臣妇受这委屈吗?!”
眼底带着几分狠色,自打进宫来就已经压抑着的恐惧,一下就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到底这天家富贵之地,皇族总是没有错的。
不管皇帝是什么人,不管他的儿子是什么模样,即便是他知道了太子的本性,如今出了什么事情,却也是一味地护短!
只因为太子爷是他捧在手心里养了那么多年的好儿子,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是他身边的人将他给教坏了,昔日他太子要在行宫奸迷命妇,今日却有皇帝来为太子善后!
康熙在听见顾怀袖忽然之间起来的反驳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就是三德子也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里里外外多少人觉得顾怀袖胆大包天?
可顾怀袖自己不觉得,她甚至还笑了一声:“女子容貌乃是父母赐予,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毁伤。美色也是父母所赐予,臣妇父母生臣妇如此,皇上之父母生皇上如此,如何臣妇的父母生了臣妇就是有罪,而皇上的父母有了皇上便无罪?!”
疯了……
疯了……
三德子已经听傻眼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句,竟然也能这样用!
张二夫人,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