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外人心里嘀咕,却连幸灾乐祸都不敢,就是皇贵妃本人,这月子也做得很不好受,想一想,便哭一阵,看到五公主,再哭一阵,弄得刘嬷嬷都不敢把五公主抱到她面前了。
她到底年纪大了,体质本就不好,又是早产加难产,身体恢复得格外艰难,皇上又一月不见踪影,简直是雪上加霜!
月子里的人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就是心大的一个不注意说不定都能得上产后抑郁症,何况皇贵妃本就心窄,等刘夫人接到丈夫暗示去宫中看望皇贵妃时,皇贵妃身体不但没有调养过来,反而瘦得一把骨头,脸色憔悴发黄,眼泡浮肿,眼角甚至添了丝丝细纹,形容枯槁,看上去生生比怀孕前都老了好几岁,整个人看着都有点支离破碎的错觉,可把刘夫人吓得不轻,顾不得礼数,当场就落泪了。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她们没好好照顾你?”
刘夫人走近皇贵妃的床边,虚笼着双手,都不敢去扶,她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才半个月功夫,原本虽然没长肉但气色也不错的女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皇贵妃骤然看到亲人,惊喜交加,一肚子的委屈怨愤伤心自怜顿时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娘!”
刚喊出口,便放声痛哭起来!
月子里的女人哪能这般哭泣,刘夫人急得直掉眼泪,就要劝解,反倒被一旁的刘嬷嬷拉住了——虽然月子里哭对身体不好,可主子满腹心事一直憋在心里更伤身,倒不如痛痛快快发泄了,剩下的半个月再好好调养!
见闺女哭得这般伤心,刘夫人再也忍不住,母女俩干脆抱头痛哭了一番,亏得刘嬷嬷忠心有眼色,早早打发了人,留下的两个是心腹,看见皇贵妃母女失态也不要紧。
好一阵子,母女两人才收声,皇贵妃只觉得一直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浊气终于吐干净了,心头空荡荡的,虚得很,却也轻松不少,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
皇贵妃这才有心情和难得一见的母亲说话。
“让母亲见笑了。”她拿着一方绢帕秀气地按了按眼角,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神色,稍稍冲淡了脸上的凄苦之色。
刘夫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伦理纲常和母女天性中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温柔地抚了抚皇贵妃有些杂乱的头发,“傻孩子,跟你亲娘说什么客套话,自从那天听说你出事了,我就整宿整宿睡不着,担心你,你爹也不放心,好歹从那些人嘴里套出点消息,知道你平安度过危险。”
皇贵妃看过去,果然见母亲脸上细粉也遮不住的疲惫担忧之色,想到父亲母亲都不年轻了,自己还要让他们操心,心中微微有些歉疚,旋即又有些愤懑憋屈升上来,不由得眼眶又红了,“是女儿命薄,女儿被人害了,好容易挣扎出一条命来,却累得父亲母亲为我担心,实在是不孝。只可惜皇上已经被那个贱人迷得晕头转向了,竟提都不提为我做主,我这皇贵妃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刘夫人脸色微变,伸手虚打了她一下,到底怜她凄苦,遂压低声音教导道,“胡说,你又钻牛角尖了,我听你爹说了,你这事儿不是那位干的,你也不想想,她进宫才一年不到,又是那样的出身,哪有人脉去做这种事?人家一说你就信了,这才是钻进了人家的全套呢!退一万步说,是不是她做的咱们私下可以查,你在皇上面前的印象才是要紧的,难道你在皇上面前也张口闭口‘贱人’?若真是如此行事,不必等人家出手对付你,皇上便先厌弃你了,谁会喜欢一个满口低俗粗话的女子?你娘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刘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虽然并不顶贵,但世代受诗书熏陶,更有别于寻常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诲,为人的确自有风骨,偏她女儿继承了她那读书人的清高自许,却没能继承她读书人的风骨品格,每每行事都不免让人叹息。
皇贵妃没得到刘夫人的支持,反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心中也是不高兴,脸上便带了出来,刘夫人见状,心中更是担忧,扭头问刘嬷嬷,“她在宫中,寻常也是如此不听人言?”
刘嬷嬷尴尬无比,主子的确是不怎么能听进去人言,但这话坚决不能从她嘴里出来!
刘夫人见了刘嬷嬷的表情,便明白了,叹了口气,“我们为你操碎了心,为了你在宫中地位稳固,你那不成器的三弟都开始努力上进,要给你依靠,你倒好,生生把自己的大好局面耽误成这般模样!”
皇贵妃有些不服气,哽咽道,“母亲只会说我!表哥心中没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本以为能生个皇子改变处境,偏又是个公主,只怪我命苦,竟是想什么没什么,凭什么人家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女儿真真是想不通!”
刘夫人心道你若是想通了,也不会把路越走越窄,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就算笨了点,自己也是不能嫌弃的。
“以后‘表哥’这样的称呼万万不能出口了,他是君临天下的皇上!你要记住,你进的是皇家,不是寻常勋贵人家,皇家注重的是三纲五常,连你爹都是皇上的臣子,你算什么,不过是个皇贵妃,不是他的妻子,妄想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难免会伤身伤心,”
“娘——”
“娘的话虽然难听,却真是心疼你才说的,你忘了你当初求你爹和我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在乎位分,只要能守在他身边便满足了——既然如此,如今你不但能够一辈子守在他身边,还坐上了仅次于皇后的位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他心爱的是谁,宠爱的是谁,又与你何干?”
皇贵妃被自己的母亲说得无言以对,半晌,泪珠大颗大颗地顺着消瘦的面颊滚下来,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盛满了求而不得的痛苦,“是我贪心了,我不止希望能陪伴在他身边,还希望他能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刘夫人看着自己女儿这般为情所苦,如何不难过,可是她座位过来人,更明白一个女人一旦丢了心,后果是多么不堪设想,何况,女儿倾心的还是一国之君,身处的还是最复杂肮脏不容真情的后宫,由不得她不心狠,如果能就此说醒女儿,她倒觉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