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沈如茵闭嘴了,因为她知道当周冶开始用几个字应付自己的时候,就是真的不耐烦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啊!这世道还不许笨人提问了啊!
刚吐完槽,她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依赖周冶了。刚穿来时还会动动脑子,现在却总以为周冶什么都知道,凡事张口就问,也不知道,等哪一天离开周冶,自己还会不会思考这种东西。
离开……
“周冶,你会离开我吗?”
“会。”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沈如茵转头看他,火堆的光附在他脸上,明一半暗一半,再加上他此刻没什么表情的神态,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她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心酸,好似一想到连周冶也会离开她,便有无尽的委屈。
她耸了耸鼻子,“你为什么会离开我啊。”
“公主不嫁人么?”
“我嫁人了,你就会离开我么?”
周冶看她一眼,又许是觉得有些冷,单手撑地往火堆前挪了挪,又拾起身边一根枯枝扔进去,才道:“你嫁人了,我自然不便继续待在你身边。”
“我说的不是这种离开,我是说你会不会,离得很远,再也见不到面的那种远。”
“不知道。”
他伸手放在火焰上方,搓了搓手指,忽然苦笑一声,“你看我如今这模样,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兴许等不到你嫁人那天了。”
他转过头来,难得认真地看向她,“若我没能看见你嫁人,你也不要怪我。因为我,一定比你更遗憾。”
“你不要说这种话,”沈如茵被他说得有些心慌,不由自主靠近他挽着他手臂依偎过去,“你也不过是比练武的人身体差些,你看寻常老百姓,活到七老八十、一百多岁的也有呢!”
周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自小孤苦,如今才会这般依赖人。我曾经,也同你一样,很是依赖佘先生。可是总有一天会离开不是么?人生多无常,有聚亦有别,你也切莫太在意。”
“我曾经也不在意的。因为未曾体会过团聚的喜乐,所以分离也不觉得难过。可是我现在……”
“小芜儿,人总要长大的。”
他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叫她,却是告诉她,人总是要长大,总是要分离。
她算算自己的年岁,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比这里所有的人都大了几乎一个辈分,可还是一点也不成熟。
上辈子走过的那整整二十六年,没有人教过她什么叫做成熟。
她吸吸鼻子,“不要再叫我小芜儿了,芜媛无缘,听着就不好,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无缘?”周冶一愣,“我一直以为,那两个字,念作无怨。”
沈如茵也是一愣,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文化人呐,我都不知道这个字还能读作四声。”
“什么四声?”
“啊……这个……就是怨,怨……”
“我发现,你总是有异于常人的话语。”
“我身上哪一样不是异于常人,说话自然也是。”
“你何时学了我,说话这般无根无据?”
“……你也知道自己说话都是胡扯……”
是夜月光明朗,沈如茵同周冶吹了大半夜牛皮,回到马车上时杜白已睡得香甜,苍叶也在外面的树枝上坐着浅眠。
周冶捞起长衫,一脚将杜白踢下车,直看着沈如茵脱了鞋才退出去,又细心地将帘子压好,免得半夜风吹起来让她着凉。
沈如茵觉得,周冶若是真的离开了,她一定难过得要死。
第二日一早,沈如茵是在马车的晃荡中醒来的。
她穿好衣裳掀开帘子,正看见苍叶与杜白两人屁股撞屁股争夺地盘,他们身后,周冶一人独占大片风水宝地。
“怎么不叫醒我就在赶路了?”
周冶缩回脚避免受到那二人殃及,才回头道:“你昨夜睡得晚,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不可不足。”
“……即便是这样,也可以等我醒了再走嘛,看他们挤成什么样儿了……”
“无妨,赶路也很急,挤一挤不碍事。”
……你还真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待周冶与杜白重新坐回马车,沈如茵想起昨夜关于名字的讨论,当下开口道:“芜媛那个名字不管是无缘还是无怨都不吉利,所以我决定改个名字,就叫沈如茵,绿草如茵那个如茵。”
她在孤儿院时,只知道自己姓沈,却没有名字,被孤儿院的阿姨们沈丫头沈丫头地叫着,便忍不住自己取了个名字。
周冶沉吟:“草如茵,松如盖。倒是个好名字。”
这两句出自沈如茵最喜欢的诗人李贺之手,是从她最喜欢的一首《苏小小墓》之中摘取而来,虽原本是用来形容坟墓,也不大吉利,但她却觉得这两句很美,于是选了这二字为名,未曾想这里也有李贺的诗。
她耸起肩膀晃了晃双腿,觉得这个地方变得亲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