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卷过,树叶扑簌簌一阵乱抖,穆静微的身形似也颤了颤。傅高唐伸手按住他肩,一字一顿地说:
“静微,我知道十七年来,你心中痛苦得很。可是,再苦,也不该这样对崎非。封脉置局,会经年累月慢慢损害他身体,更无法预知将来会有甚么严重后果。”
穆静微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如果崎非真是那人的儿子,必会禀承那人的恶性,封脉置局,也比再次被奸人算计强。”
傅高唐道:“如果崎非是你的儿子呢?”
穆静微侧头,双眼竟似比桌上烛火更亮:“那么,今年七月十五一过,我必定解他封脉,倾尽全力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他!”
他眼中亮光突又暗弱,黯然道:“却不知道我的亲生儿子,究竟是被我亲手封了脉呢,还是正在这世上某处,受另一种不知名的苦。”
傅高唐突问:“四妹知不知道封脉之事?”
穆静微道:“知道。”
傅高唐道:“她当时态度如何?”
穆静微道:“不太赞成。但见我执意要封,就也没有坚持己见。”
他叹息一声,又缓缓地说:“自从……小叶出走后,四妹嘴上虽然很少提,但心里想必也恨极了朱云离。”
傅高唐眉头紧锁,重复道:“小叶,小叶……唉!四妹至今单身,不愿嫁人,朱云离和杜息兰的‘功劳’可不小!”
二人不觉沉默,唯有窗外虫鸣忽高忽低。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傅高唐凝声道:“虽然再过两个多月,结果就会揭晓。然而,崎非现在已经学到倚火心法,凭倚火心法的威力,哪怕只练短短两个月,也必会对他身体造成极大伤害……”
他转向穆静微,依旧搭着他肩,目中流露出求恳之色:
“听我一言,解开他的封脉吧!你若实在不甘心,就告诉我十四条经络的解封穴位顺序,我来出手。”
穆静微断然拒绝:“不能解。”
傅高唐手上用力,语声略略提高,责备道:“静微,孩子无罪!崎非对于封脉一事浑不知情,见自己武功平庸,不但不疑旁人,反将一切归咎于自己。他拥有先天纯阳体质,确实不能算最适合《流光集》,但武学一道,后天也很重要,你若愿教他,替他把握调息,分明一样可以练!然而,你却不愿意……”
他的声音黯淡下来,又说:
“崎非知道自己的纯阳体质后,十分感激你,觉得原来你不教他《流光集》,是为了他好……因此,他益发关心露儿,甚至不惜拿命护她!静微啊……如今崎非好不容易武功稍有进境,却又要饱受封脉置局的折磨,你于心何忍?就算养小狗小猫,十七年来也该有深厚感情了,何况他是与你日日相对的人啊。”
穆静微仍固执地摇头:“不,绝不能解。二哥,让他暂停练习倚火心法,等过了七月再说。”
傅高唐沉痛地道:“他已学会倚火口诀,又很渴望早日拥有其威力,凭他心志,必定勤学苦练。何况倚火内力一旦形成,配以纯阳体质,日夜滋长,绝不停息。他的功力会不断长进,下一次发作的时候只怕性命堪虞。”
穆静微截口道:“唉,你既知他可能是恶人的儿子,为什么还教他倚火心法?!”语声竟大有责备之意。
傅高唐愕然道:“恶人的儿子,就一定是恶人么?”
穆静微断然地说:“龙生龙,鼠生鼠。恶人的孩子,自然会有恶性。”
傅高唐连连摇首:“我不相信这种话,我只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和崎非相处时间不久,但连我都能看出他禀性纯良,难道你十七年来反而看不出?
穆静微喟然长叹:“我将他与俗世隔绝十七年,他纵有恶性,也找不到机会发作。何况……”
他眼神一凛,接着说道:
“何况,我冷眼旁观,总觉得他和露儿性格截然不同,怎么看也不像亲姐弟。”
傅高唐蹙眉道:“如此说来,你对他的疑心远大于信任?你坚持不肯解封脉,也是因为下定决心要反制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