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与顾浚相识也不算短,但论交情却也就是一般,事涉人家家事,也不好交浅言深了。
“何叔叔和顾爷怎么会来这儿?”小鱼执了茶壶,为二人添茶水。
何崇笑着说:“是沈大人说天光甚好,又赶上休沐日,邀了我来普济寺转转,好去看后山的桃花。谁知临行时,衙门里有公事,沈大人暂时来不了,便让我先过来。半路上正遇着十三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邀着一道过来了。”
小鱼眼珠子转了转。
沈夫人那边邀了母亲过来拜佛,沈大人这头邀了何主簿入寺赏花,这夫妻俩是做什么呢!
明明说好了寺中清场,只有女眷在,难道沈大人邀何主簿来的时候,他老婆没跟他交待过?
猫腻,这一听就有猫腻!
“何叔叔,您家姐姐怎么没带出来?我可以跟她一道玩儿。”
何崇听着小鱼提了女儿,面色微僵,过了会方说:“她到了春日便会犯喘症,不敢出门,天天在家里绣花做女红。她爱静,出来也未必能高兴。”
小 鱼对何家这位小姐充满了好奇,三年前她在何家种土豆时,是住在后花园的一处封闭院子里,除了送饭菜的婆子和守园子的那四个妇人,平素也难见着何家人。那时 候只依稀听说何家有这么一位小姐,但谁也没告诉过她这位小姐是什么样的,什么样貌,什么品性。及至后来,何崇与小鱼合伙做生意,两家越来越熟,也从不见何 崇带女儿出来过。
若不是听何晖说起何家往事,她几乎以为何崇家里只有他一个单身汉呢。看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是家里有个十几岁女儿的人。
不过就像顾浚不乐意说他家的事一样,何崇对自己的后宅也是一脸的不想说。
小鱼也不是那样没眼色的,自从歇了想让何崇当爹的念头,她对何家后宅里头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不咸不淡说了几句闲话,小鱼便向他们告辞,直接去后山看花去。
何崇还想再跟顾浚聊聊,顺便等等一去不返的沈知县,两下里就此告别。
小鱼走得干脆,并没发现身后那两个男人的目光,各有各的复杂。
顾浚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何崇说:“主簿大人,巴蜀之地我顾家的商路自然通畅,唐姑娘种的果蔬这样好,如果不能售贩出去实在可惜。旁的不敢说,自巴郡到泾州,这一路方圆的商道有我顾家做保,官家地方两道,也自有我顾氏出面厘清,不必您多费功夫。”
何 崇啜了口茶,挥开折扇悠然道:“十三爷,说句实在话,您府上是做南北大生意的,种菜卖菜这种小业应当也不是顾家会看上眼的。小鱼姑娘庄子上的粮食、瓜菜、 水果,塘里子养的鱼虾螃蟹,虽然都是好的,但再怎么也卖不出金子价来。何况鲜蔬活物有时限,不能存放太久。这一路上派人装车、押运,再分到各地铺子上,损 耗极大,等客人买到手,都不怎么新鲜了,谁还会来买?若非这样,我也不可能只在江陵这附近几个县里卖。唐家近两千亩的地,也不会只用三百亩来种菜蔬。”
顾浚垂下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窝处投下两弯深影。他手指拈着碗盖,轻轻撇了撇浮沫,却没有喝,而是将手中的杯子放了下去。
“何大人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贩那些菜蔬得的利我顾浚还真看不上眼。何大人,我若想在泾州种大棚蔬菜,请你将鲜味居开到泾州甚至京城去,你意下如何?”
何崇坐直了身体,手中折扇一合:“你说什么?开到京城去?”
何崇与顾浚谈什么唐小鱼无从得知,她自认没什么生意头脑,但凡生意上的事,她都跟着何崇跑。
常宁性子活泼,自从常思走了之后,她与小鱼走得最近,感情也最深,一路上拉着小鱼的手,唧唧聒聒说个没完。
过了几道门,她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后山门。
脚刚一踏出去,云霞灿灿便扑入眼帘。桃粉,醉红,浅紫,玉白,簇簇成团,张扬着无尽的生机和活力。金色的阳光被花团云锦撕成条缕,穿透满天粉彩,瑞光金线将面前的桃林映得如仙林幻境一般。
三人张着嘴,那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
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飞花,越过几人的头顶,飘向远处。
“好漂亮啊!”常宁脸颊嫣红,满眼迷醉,这桃花林完全满足了一个少女对梦幻仙境的需求,常宁捧着脸跟着花瓣跑,又叫又跳,将林中休憩的雀鸟儿惊起了无数。
唐小鱼拉着惊呆了的碧桃跟着一起跑,笑声如银铃洒满花间。
“你看,我就说吧,一直磕头磕头有什么意思,不如来这儿看花!”
“好美啊,姑娘,怎么办,我居然有点想哭。”
“哈哈哈,傻丫头,快来帮我摘桃花!”
常宁听了唐小鱼的话,抬手就去枝头摘花,碧桃忙伸手拦着。
“姑娘,这不大好吧,咱要桃花,这地上飞的到处都是,何苦要摘枝头上的花。”
“地上的花都沾了泥,会有土腥子气,自然还是枝头上的花好。新鲜又香。”常宁推开碧桃的手,在枝梢上揪了一朵形状完整的浅粉色桃花放入袋子。
“不要盯着一处摘,”小鱼指点碧桃,“捡那粗壮的花树,最繁茂的花团里摘心,匀着点儿摘,让花儿不那么密密挤在一处就好。这样将来结的桃儿个儿大味道也能好。”
听说摘花能对结桃儿好,碧桃也就不多说,按着小鱼指点的,摘了几朵之后就喜欢了这活计。
三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就摘了满满一袋子,只是因为一棵树上只摘十几朵花,这一路慢慢摘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桃花林的深处。
耳边听得水声叮咚,常宁向里跑了几步,惊喜地叫了起来:“这儿有处溪水。”
“正好洗个脸!”因跑跳了一路,三人脸上身上都出了汗,粘腻腻的难受。
走到近前,见林间蜿蜒一条清溪,约有五六步宽,深不及膝盖,溪底的石头水草一览无余。
“好棒!”三人一起欢呼起来,各捡了干净的石头坐了,撩水洗手洗脸。吃货常宁更是掬了一捧水喝,叫道:“这水好甜好甜!”
“脏不脏啊你就这样喝生水。”小鱼说她,“这水寒凉也就不说了,又没煮开,不知道多少细菌在里头,你回头拉肚子才有得受!”
“姐就你说道多,我们打小谁没喝过生水啊,也没见哪个有事。而且你看这水多清多干净,你也尝尝呗!”常宁笑嘻嘻地撩了一捧水向小鱼泼去。
因为常宁的挑衅,好好的洗脸变成了水战,碧桃劝不了玩疯掉的两位姑娘,只能躲开远远的以免被殃及池鱼。
两人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水,身上也湿了,好在阳光明灿,小鱼和常宁疯够了就把外衫脱下来铺在大石头上晾晒。太阳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这儿是桃林深处,也没人进来,小鱼和常宁两个扫了块大石头躺下,摊平了四肢,别提有多舒坦了。
只有碧桃这苦命的操心丫头,一边又要数落两个姑娘行事没章法,这样闹万一落水里了怎么办,弄湿的身体万一被登徒子撞见怎么办,杂杂拉拉说个没完没了。
常宁捂着耳朵叫:“你就别念啦,像个老鸹一样。你这么唠叨的婆娘,看以后谁敢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