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市江东区老街的一个大杂院里头,院子里支开了一张桌子,两个人对坐弈棋,三五个人围观。除了对坐的一方是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之外,其他人都上了点年纪,最年轻的也四十好几。
这种下棋的娱乐活动,以前比较常见,现在渐渐的少了。盖因可娱乐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有一定年纪和阅历的中老年人,耐得住姓子,年轻人可是很是有人喜欢这种纯粹的“脑力娱乐”。他们更喜欢霹雳舞、迪斯科之类的劲爆活动。
而那个下棋的年轻人,戴着眼镜,很有智慧的样子,一看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
事实上,这个人就是周凡。
与他对坐弈棋的是院子里的叔辈。
周凡自小聪颖好学,谦虚守礼,很得院子里长辈们的喜爱,后来考上了大学,再考上了公费留学,就更加了不得了,成了江东区周家巷这一带方圆数里的名人。举凡只要提起周家巷的周凡,听到的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九十年代初期,在南方市、江口市这些沿海富裕城市工作,都要被人十分仰慕,认定是进了金山银山,如同周凡这般在美国留学的,那还了得?
听说在美国洗盘子,都能赚好几万一个月呢。当然是人民的币,不是美金!
那也已经十足了不起了。
此番周凡陪同导师约翰逊一行回大宁市投资考察,事有不谐,约翰逊等人折返美国,周凡没有随同回去,在家里多呆些曰子。他的留学生涯,也快毕业了,趁此机会多陪陪父母家人,也省个来回的机票钱。
柳俊就是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周家巷巷子窄,车子能开进来,但不能掉头。柳俊就叫王亚将车停在巷子外头,自己带了潘知仁,步行进入大杂院。
刚进门,还没找人打听,就听到那头棋盘边有人在叫“周凡”的名字。
“周凡,该你下了!”
呵呵,看来这一趟来得还蛮赶巧的。
柳俊和潘知仁便走过去,也在一旁观战。
眼见得这一局才刚刚开始不久,双方尚在布局阶段,若遇到棋风老辣的,一局棋下一两个小时也只是等闲。潘知仁便打算给周凡通报一下,柳俊就以眼色制止了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观起棋来。
柳俊上辈子学工,以逻辑见长,棋力不俗。做了县委领导之后,时间上比较紧张,倒很久不曾下过棋了。在这个清净的所在,看看棋也是一种享受呢。
周凡就抬头看了柳俊和潘知仁一眼,见这两位比较面生,便微笑点头致意。
柳俊微笑点头还礼。
应该说,周凡以及和他对弈的老人,棋力都未臻上乘,较之严书记柳省长,也不见得稍胜一筹。在柳县长眼里,确实不咋的。
不过柳俊恪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信条,只是默默观棋,并不开口说话。
眼见得周凡大举进逼,对手手忙脚乱,败局已成,关键时刻,周凡却贪吃对手一马,放弃了杀招,又再纠缠了十来分钟,这才再次逼宫。
柳俊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老人输了棋,也不恼,笑呵呵地说道:“果然不愧是留学美国的大知识分子,下棋越来越厉害了……呵呵,我老了,下不过你了,你们谁有兴趣和凡伢子再杀一盘?”
观棋的几个人便都连连摇头摆手,说道:“力伯都输了,我们还是不要献丑了吧!”
“年轻人,看你也是个好棋之人,要不你来一盘?”
力伯忽然望着柳俊说道。
柳俊笑道:“好啊,正好向周凡先生领教。”
周凡再次望了柳俊一眼,略略有些诧异地道:“这位先生贵姓?你认识我?”
柳俊微笑道:“鄙姓柳。周凡先生是周家巷的名人,认识你的人可不少。”
当下力伯让出位置,柳俊告声“得罪”,在周凡对面坐了。潘知仁自然而然站到柳俊身边,将柳俊的保温杯放到他就手的位置。
周凡是个观察细致的人,见了这个自然而然的小动作,眼睛眯缝了一下,猜测眼前这位年轻人可能颇有来头。潘知仁气度沉稳,还只是个秘书之类的角色。
力伯一方是红子。
周凡礼让道:“柳先生,您是客人,先请!”
柳俊也不客气,当先挂了中炮,行话叫作“大列手”炮局。这个开局方式,在象棋中被视为不大礼貌的行为,而且是杀死棋的走法。走出“大列手”来,若不是新手,就是自恃棋力比对方高明。盖因对付“大列手”炮局,必须来硬的,稍微软一点都不行。
周凡棋力不是甚高,见了这个“大列手”炮局,先就吃了一惊。
“柳先生好刚硬的棋风!”
柳俊微微一笑,不吭声。
周凡便应对了一手屏风马,脸上也露出傲然的神色。至少这个时候,他并不认为柳俊的棋力会有多高,多半是个新手。
柳俊着子甚快,几乎都不怎么考虑,但是几手棋走下来,周凡傲然的神色便全然不见了,左右支撑,疲于应付。半个小时不到,柳俊就车马炮并进,构成了绝杀。整个过程,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至极,周凡一直都在被动应对,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柳先生高明,厉害!”
周凡心悦诚服,双手抱拳,朝柳俊拱了一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