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将近一月不曾见面,崔长生见得潘小桃很是激动,竟是几步上前,一把就拉住了潘小桃冰凉的左手。于是被狠狠冰了一下,不由得呆了呆,又瞅了瞅潘小桃背上竹篓里的衣物,垂眼去看潘小桃,忧心道:“桃妹妹的手好冰凉,不如我替你把衣服洗了。”说着拍着胸膛保证道:“我这次一定不会把衣服捶烂了。”

潘小桃一月不曾见到崔长生,亦是思念非常,见他很是关心自己,心里又十分甜蜜,抿抿唇笑道:“不必劳烦你了,你又慢,洗着衣服还要小心翼翼,咱们还如何说话。我来洗,咱们好说说话儿。”

崔长生虽是心疼潘小桃,只是他向来对潘小桃很是顺从,潘小桃既是发话,再没有不同意的。于是在潘小桃身边儿蹲下,一面看潘小桃洗衣,一面同她说话。

说了会儿在赵木匠家学做木工活儿的事儿,崔长生忽的想起了潘家的事儿,扭头去看潘小桃:“我爹说,你爹爹那个儿子,被你后娘卖去风柳街的楚馆了。”

便是潘小桃是个小村子里不曾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听得这个名字,便立时就意识到,这必定不是个正经的去处。不由得呆了呆,随即询问:“那个女人呢?”

崔长生晓得问得是那后娘,道:“原本被王六养在东三街的小宅子里,被王六老婆发现,闹了一场,听说被挠花了脸,后头就不晓得哪里去了。”

潘小桃转过头,视线落在潭面上,有盈盈绿波轻轻荡漾。呆了会儿,潘小桃忽的短促地笑了几声,随后摇摇头,几滴眼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竟是这种女人,竟是这种女人。”潘小桃悲戚地哭诉道:“可为着这种女人,我娘却是赔上了一条性命,而我,被人奴役鞭打,过着凄苦的日子。长生哥哥,你说,那个男人,他怎的就眼瞎至此呢!”

崔长生被潘小桃突然发出的悲戚哭声吓坏了,手忙脚乱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拉出一条棉帕子,就要给潘小桃擦泪。

潘小桃却偏过脸,将眼泪蹭在了袖尾上,抬起头抽抽鼻子,转头见着崔长生瞪圆了眼睛,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软,破涕而笑:“好了,我就是一时心里难受,已经好了,你莫要担心。”

崔长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刚才那哭声当真凄惨,可把他吓坏了。

潘小桃那里却真是不曾想到,都道是虎毒不食子,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再者她手里还有卖房子的一笔钱,怎就舍得把自己的儿子给卖到了那种地界儿呢?只是这却不关她的事儿,洗了衣服,同崔长生依依惜别,潘小桃背着竹篓子,慢慢往王家走去。

刚进得院子里,便听见隔壁院子里一阵悲戚嚎哭,潘小桃被吓了一跳,竖耳一听,却是林婶子的声音。不由得疑心,却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怎哭得那般悲戚骇人。

搁下柴火,潘小桃本打算偷溜了出去看看,不料刚出得屋门,便看见樊氏掐着腰,柳眉倒竖凤眼怒睁地立在屋门前。潘小桃立时拧起了眉,这女人又要出幺蛾子了,真真儿烦人。不想理会她,潘小桃绕过樊氏便要去灶间。有樊氏盯着,她还是待会儿再寻了机会去问问隔壁出了何事。

樊氏本就是无事生非,没事寻事,哪里轻易肯放了潘小桃。几步追了上去,截住潘小桃的脚步,哼道:“小姑子是不是给了你好多衣服,拿出来我看,你得了那么多,也该分几件给我才是。”

潘小桃翻了她一眼:“不给。”说罢便要走。

樊氏怒了:“你这死丫头,你就一个身子,能穿了那么多衣物,快拿来给我先挑,不然我便全部抢了去,半件也不给你留。”

潘小桃顿觉这话说得十分好笑,勾勾唇冷笑道:“那是如梦姐姐给我的,如梦姐姐可是说了,若是你背地里寻了我要衣服,就让我去寻了婆婆。她可是和婆婆交代过的,你若是不怕婆婆教训你,你且只管去抢便是。”

樊氏登时泄了气,于是气急败坏地推了潘小桃一下:“我便说是你送给我的,我就不信,这次小姑子不在家,还有谁能拉了我去婆婆面前对质。”

简直是泼皮无赖,潘小桃厌恶地瞪了樊氏一眼:“那你便去抢呗,我又没拉着你不让你抢,你杵在这里同我嚼舌根子做甚?”

樊氏怒极,伸出手便要去打潘小桃,被潘小桃手疾眼快地推了一把,登时跌坐在了地上。樊氏只觉热血涌上头颅,气得要发疯,正要起来同潘小桃拼命,听得周氏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在做甚?闲得发慌了?活都干完了?”

樊氏肚子里的火儿瞬时泄了一半儿,立时抱着脸嚎哭道:“婆婆,小桃欺负我。”

潘小桃见周氏看向自己,便淡定道:“是她要抢如梦姐姐给我的衣服,如梦姐姐一番好意,我舍不得给她。她便恼了,要打我。我一时心急,便推了她。”

樊氏立时嚷嚷起来:“她胡说,小姑子分明说过的,叫她把衣服分了一半儿给我的,她却都要据为己有,真真是可恶。”

周氏这才记起闺女临行前特意交代的那件事,她自来是出了事儿各打一百大板,哪个都不会偏袒,都是罪加一等。可见得樊氏无中生有,还借得是自己闺女的名头,心里冷笑,以为如梦人不在这儿,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吗?

冷冷瞪着樊氏,周氏道:“且闭上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再乱嚷嚷,便剪了你的舌头。以为如梦不在,你便可以编了瞎话糊弄我不成?今晚上的饭食不许你吃,还有明天后天的也不许你吃。你且清清肠胃,也好以后管好你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又瞪了潘小桃一眼:“如梦好心给你衣服穿,你却拿了衣服乱显摆,惹是生非的贱东西,今晚上的饭食你同样不许吃。”到底看着如梦的面子,少了两日的惩罚。

樊氏气得要死,又不敢再多言,害怕惹了周氏不快,惩罚得更重。潘小桃倒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一晚上的饭罢了,不吃便不吃。

等着樊氏气鼓鼓回了自己的屋子,潘小桃收拾了灶间的锅台,然后觑得一个空闲,便溜了出去,往小云花家去了。

院子内外立着好几个妇人,叽叽喳喳正在窃窃私语。潘小桃立时皱起眉,心道这么许多人,倒不如再寻了机会再去问问。刚要转头,却听得一个妇人忽的拔高了的声音:“你说甚?都死了?一个也不曾活下来?”

另一个妇人故意压着嗓子,却不曾掩盖了她话里面流露出的幸灾乐祸。

潘小桃脚步一歇,耳朵竖起仔细一听,却原来,小云花的爹爹和两个兄长,都在出去押货的时候,被前来抢劫的山贼给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蹭玄学,所以提前发了,只要不蹭,就是八点。蹭了,就是两点。

☆、第017章

小云花的父兄是在城里的镖局里头做活的,这次押了一批值钱的宝贝,便被得了消息的匪徒们给盯上了。却不成想,镖队死了六个人,他们家就占了一半儿。

镖局的人送了银子过来给那林氏,林氏哭得死去活来的,哪里还顾得上银子,便被前来的丈夫的弟弟给拿走了。等着她哭完了一阵儿,这才想起来银子的事儿,再去要,便少了一大半儿。气得要死,却又不敢和小叔子争执对质,只把郁气搁在心里头,不出几日,便病了。

小云花哭哭啼啼和潘小桃说着这些话,潘小桃很是怜惜地抚着她的头顶,替她擦去了眼泪。然而小云花骤然失去了父兄的庇护,家里的母亲又是个懦弱的性子,那银子分明就是拿不回来的。只得劝道:“好在还要回了一些,好生劝劝你娘,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然而林氏哪里听得进去,每日里哭哭啼啼的,倒是才过了六岁生辰的小云花,每日里在灶间学着做饭食。潘小桃不时溜了出去,往小云花家探望,见着此景,很是叹了口气。便一面教给小云花如何做饭菜,一面帮着小云花去开解那林氏,并提醒她,要紧的是银子和田里的地,银子已经被弄走了一半儿,那地可不能再被人瓜分走了,不然他们娘俩儿以后可要指着什么过活。

然而林氏到底是懦弱惯了,之前靠着小云花的爹过活,那是个知疼知暖的男人,对林氏也很是疼爱,林氏便是性子软了些也无妨,总归有小云花的爹给她撑着腰,还有甚个可怕的。可如今那男人突然死去,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连两个儿子也一起没了,留下林氏当家做主,可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首当其冲的便是林氏的小叔子。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之前瓜分走了林氏一半儿的赔偿金,若非林氏有个知情达理的好妯娌,同自家男人吵了一架,便连这一半儿的银子,林氏也甭想拿到手。

既不是个好东西,林氏又是个懦弱的,自然而然的,属于林氏那一房的地,便又被那小叔子惦记上了,理由也很是充分,说什么林氏只有一个女儿,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这地自然的,要留给他儿子才对头。

林氏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每次见得小云花,小云花都要扑在潘小桃的怀里头,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她自来是被娇养长大的,这一夕之间家门骤变,头顶上的天烂了一个大窟窿,娘亲又不济事,那些子狂风暴雨,可不都冲着她一个小小娃娃铺天盖地地便打了来。

潘小桃对着这小云花心里头的恐惧和不安很是深有感触。那一年她也不过是比小云花大了一岁,娘亲骤然死去,爹爹迫不及待地便迎娶了新人。家还是那个家,可一切都变了。

她想要求助爷奶,可惜她是个女娃,哪里比得上那个带把儿的男娃娃。她想去求助姥爷姥姥,可惜娘亲的娘家因着家中的生意有变,她五岁那年便举家搬迁,去了极远的金州重安县。连娘亲下葬的时候那里都没有人来,却哪里还会有人为了她一个别人家的闺女,千里迢迢,费尽周折。

将小云花揽在怀里头,潘小桃的心头上渐渐积攒起了一片乌云。林氏的那个妯娌是个心正的,便是她那小叔子不是个好东西,把地都弄了去,有那个妯娌在,必定会送了粮食过来的。只要有吃的,便不怕。现下最可怕的却是那个该死的王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