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桃强忍着恶心,眯着眼仔细打量。虽说那人头面容上血痕斑斑,可看了几眼,潘小桃便认出,那人头果然是王如春的。喘了口气,潘小桃道:“好了,可以绑起来了。”
见潘晓又把人头包起来,潘小桃问道:“是你杀了他?”
潘晓正在打结的手一顿,随后回道:“是,是我杀的。”
潘小桃追问道:“你哪里碰上的他。”
潘晓立起身来,垂着头闷了半晌,忽的抬起头,冷冷道:“我那娘把我又卖了,那个买我的人,还是个有身份的将军。就在那将军的院子里,将军叫我出去待客,我才认出,那宴席上的人竟是王如春。我晓得他杀了妻室被抓进了大牢,不成想,竟是在那里碰上了。”
赵新林怜惜地看着潘晓,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上,收紧五指,轻轻捏了几下,随后长长叹了口气。
潘晓却是勾起唇,露出了一个冷笑来。他的眼神不再如往日般清澈明亮,却是阴测测地冒着寒气,冰冷地发誓道:“赵哥哥无需叹气,那些欺侮过我的人,有朝一日,我必定会报复回去的。”
饶是潘小桃不待见潘晓,瞅着眼下这情况,也不觉从唇瓣里溢出一声叹息。这孩子真真是可怜,竟被亲生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卖去做那种事。
潘晓翻着眼看面前这两人俱是面色凝重,眼中隐有怜悯,淡淡笑了一下,问道:“那女人呢?我晓得她抓了我后必定会来崔家的。如今你们都好端端的,想必那女人必定是被发现了。”
赵新林默了片刻,瞥了潘晓几眼,才慢慢道:“她死了,被我亲手用沙土,埋在了地窖里。”
潘晓听罢,呆了一呆,随后慢慢笑了起来。他笑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是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落了下来,最后,喘了喘气,抽抽鼻子道:“也好,她死了,也省得我犯下弑母大罪了。”说完抬起头,笑眯眯道:“她死了,果然是极好的。”嘿嘿笑了两声,补充道:“真真是好极了!”
☆、第049章
“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马车前,赵新林再一次同潘晓求证。
潘晓坚定地点着头:“叶郎中说他认识一个大将军,可以使了人情叫我去在他手下当兵,到时候晋升得也快。”
赵新林见潘晓打定了主意,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虽是这孩子不曾言语他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可知瞧着他一副迫切要出人头地的模样,便晓得这是憋了一口气,一心想要求个好前程,也好报复了回去。听那柳如眉说过,说是这次瞧上这孩子的人是个有身份的,只怕这仇也是不好报的。
叶明海同长生爹告别完,见得赵新林潘晓二人立在那里也不说话,都各自默默地站着,便走过去,朗声笑道:“你们俩立在一处也不说说些告别的话,却是发的什么愣?”
叶明海是今晨时分骑了快马归了王家庄的,正好碰上赵新林带了长生爹还有潘小桃一行人,要离开王家庄。潘晓不肯跟着一起走,说是看见县衙门前张贴布告,说是要招兵,他不愿意去做铺子里的伙计,他要去当兵。他想拿命去拼一拼,看能不能搏出一个前程来。
这般孩子气的打算,赵新林自然不同意。可潘晓素来乖巧,却是忽的拧了起来,怎么劝也不肯上车。正是纠缠不清的时候,叶明海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甩着鞭子很快便奔了过来。后头知道了潘晓想要去当兵,便拍着胸膛保证,说是他识得一个做大将军的,叫潘晓跟了他去,在那将军手下做个前锋,打上几场胜仗,也好求个封赏。
赵新林听得叶明海打趣,却是实在笑不出来,翘翘唇角,想要笑,可最后却是叹了口气,给叶明海作了个揖:“叶郎中,我晓得你的为人,也敬重你的人品,这孩子交给你,还望你操些心,替他多打算。”
说得潘晓立时就流了眼泪。
叶明海笑哈哈哈道:“你放心,这孩子交给我,我必定把他当做自家孩子来看,不会叫他吃亏的。”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未免耽搁了行程,入夜前不能到达落脚的客栈,赵新林叹着气默了默潘晓的脑袋,道:“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要仔细着些,好生照料自己,闲了便捎信给我。”说着从袖袋里头掏出一张信笺来:“你便按着上头写的地址捎信,我便能收的到。”
潘晓含泪接过,点点头,将那信笺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因着叶明海带回来了好消息,姜昀自是高兴不已。本还因着这崔家人忽的便要搬家,只留下他一人在这院子里,虽说也给他作了安排,不会叫他挨饿受冷,可他却很是不快。如今既是叶明海归来,那崔家人走不走对他也并无大碍,他大人大量,便不做理会也罢!于是等着赵新林一行人喝马出发时候,还立在门前,招招手做了告别。
小云花也晓得潘小桃今日要走,早早便来了崔家同潘小桃诉别离。见得车队也出发,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虽是知晓潘小桃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却还是对着马车频频摇手,大声哭道:“小桃姐姐一路小心,莫要忘了我才是。”
潘小桃不能见风,自然也不敢掀开车帘子,便隔着车帘大声回道:“不会忘了你的。”自己说完,想着这一别只怕是天涯海角再难相见,不由得心里起了酸楚,忍不住将车帘子掀开了一道小缝,见得小云花哭得伤心,自己个儿也是难过得紧。
等着马车发动,摇摇晃晃开始行走。潘小桃瞄着外头不断后移的景物,想到自己最终还是离开了这王家庄,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楚的触动在心田涌动,眼眶很快便湿润起来。正是缅怀着往事是是非非,忽的见得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正半躺在村口前的大树下,嘴里哼哼唧唧,听起来倒似在哭。
仔细一看,竟是那周氏。潘小桃眉峰一紧,心头一跳,忍不住睁大了眼去仔细端详。却见那婆子虽是面有污渍,衣衫也是褴褛不堪,可那张脸,却正是周氏的。
见那周氏如今竟是落得如此下场,疯疯癫癫不成人样,再想起以往她言语刻薄,手段狠毒地对待她还有樊氏,潘小桃不禁心生感叹,这现世报来的还真是快。
赵新林家离王家庄还是很远的,走了半个月的路程,才终于到了。好在赵新林是个心细的,早早便叫人快马加鞭先一步赶了回去,安排了房舍,还买了几个丫头,搁在屋子里头伺候。等着潘小桃一行人到了,倒也没费多少的功夫,便将行李收拾妥当。
赵新林给潘小桃一行人准备的房舍却是他出钱买来的一个小院子,不大,不过一进的房舍,但却足够潘小桃和长生爹住了。
正房左右下首还各有两间厢房,左手边的做了库房还有灶房,右手边的便置办了简单的家具,给伺候的丫头婆子,还有守门的一个老头子住下了。
潘小桃足足在屋子里呆了一百天,长生爹才解了她的门禁。痛快洗了澡,伺候她的丫头翠环拿来了细软的衣物,给她换上,又给她梳头盘发,从妆匣子里拿出两根银簪子簪上,才抿着嘴笑道:“奶奶还真是长得一副好相貌,瞧这头乌发,黑渍渍的,倒好似墨水染过了一般。”朝镜面里头端详两眼,续道:“做了月子奶奶又丰盈了许多,瞧着更是娟丽了。”
潘小桃从铜镜中端详着自己,听得这话也笑了:“你这丫头嘴巴倒甜。”只是话落,便想起了故去的崔长生来,伸手扶着发髻,想起之前都是他给自己挽发簪花的,如今她还在,可给她梳发的人却已是不在了。想着她们孤儿寡母的,不由得脸上凄楚起来。
翠环只瞧着潘小桃的模样,便晓得她是思念起了她那故去的丈夫,伸手在潘小桃细弱的肩上握了握,回首看见床榻上的婴孩儿不知何时竟是醒了,睁着一双黑乌乌的眼睛,正盯着这边儿看。便笑着走过去抱起了孩子,去给潘小桃看:“奶奶瞧,咱们家的锦娘可是长了一双好眼睛呢!”
潘小桃笑着接了孩子拥在怀中,婴孩儿软绵的身子带着特有的奶香,叫潘小桃心中一软,忍不住就轻柔地贴了过去,将脸颊挨在女儿的小脸蛋上,眼中不禁沁出了泪花来:“这般娇弱可怜的小东西,若是长生哥哥还在,必定是爱不释手,珍如瑰宝,可惜这孩子也是命苦,竟是无缘和自己生父见得一面。”
说得翠环心中也是一酸,待要去劝解,却见得潘小桃自己笑了起来,伸手抹去泪花,叹道:“我这性子也不知是如何了,竟是变得纠纠缠缠起来,着实可恶。”然后便指挥着翠环,将那些子给小婴孩准备的小玩意儿尽数拿了来,去逗弄那瞪着乌溜溜眼睛珠子,嘴里呜呜啊啊的叫着的小锦娘。
正是嬉闹着,忽听得门外婆子喊道:“奶奶,赵大爷来了。”
潘小桃微讶:“哪个赵大爷?”
翠环一呆,随即笑道:“奶奶忘性好大。”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嬉笑道:“这房子不就是赵大爷给置办的吗?”指了指自己续道:“咱们这些丫头婆子,不都是赵大爷买了来伺候奶奶老爷的。”
原是赵大哥……潘小桃放下拨浪鼓,将锦娘抱在怀中站起了身子,笑道:“倒是许久不见赵大哥了,咱们出去迎一迎。”
自打潘小桃一行人住进了宅子里,赵新林还是头一遭来这里,立在院子里四下环望,只觉房舍拾掇得整整齐齐亮亮堂堂,虽是小了点,朴素了点,却比家里那宽敞富贵的大院子,竟是多了几分舒心如意。
“赵大哥。”廊下传来清脆如珠响的声音,赵新林转身望去,却是许久不曾见面的潘小桃。
赵新林仔细打量了两眼,只觉这女子面色红润,眉眼如画,竟是又标致了几分。不觉一笑,道:“瞧你这模样,身子想来是大好了。”
潘小桃笑道:“托了赵大哥的福。”身子稍稍一侧:“赵大哥屋里请。”
一时落了座,翠环看茶奉果,潘小桃笑道:“这是家中新买的花茶,赵大哥尝一尝,可还合口?”
赵新林端起来抿了两口,只觉清香扑鼻,格外甘美,笑道:“不错,不错。”又喝了两口,搁下茶杯,笑道:“这几月我家中事忙,实在无暇过来看望。倒是能时不时见着了崔叔,我瞧他身子骨倒还不错,听他讲,你身子也恢复的很好,我心中很是宽慰。”说着面色郁结起来,叹道:“当初是我不好,若非我阻拦,那毒妇哪里还能翻出后头的水浪来,连累了长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