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袁璐想先洗个澡。
陈氏听了便劝她说:“这夜里天凉,你洗什么澡。回头受了风又要生病。”
袁璐因为过去的许多年都是由别人帮着清理身子,现在好了就受不得一点脏。
陈氏见她坚持,便叫婆子去灶下看着把水烧热些,再吩咐人烧了些碳先把厢房熏热了,让她在那里洗澡。
袁璐洗澡的功夫,袁老爹和陈氏在一起话家常。
袁老爹问:“听说今天珏儿媳妇给咱们璐姐儿气受了?”
陈氏不悦地道:“可不是么,咱们璐姐儿不过是想抱抱霖哥儿,她竟把霖哥儿一把抢了过去。那做派,你是没看到。这知道的是姑姑想抱侄子,不知道的还当咱们璐姐儿是吃人的妖怪呢。”
袁老爹捋了捋胡子,“且等璐姐儿回去了,再点一点珏儿媳妇吧。”
陈氏道:“回去?回哪儿去?这里不就是咱们璐姐儿的家?”
袁老爹犯了难:“再如何说成国公府也是璐姐儿的婆家,这在娘家住个十天半个月还好说,长了总是落人话柄。加上现在女婿不在府里,这上有婆母,下有稚子,咱们璐姐儿也不能一直在外面。”
“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不疼我们璐姐儿。从前让她那样的身子进了成国公府,现在还不容易好了,你还让她回去。她在那里无人照顾,这回落水没事是福星高照,下一回可没这么好运了,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
袁老爹见陈氏又要哭,忙把话岔到别处:“璐姐儿落水那件事可查清楚了?”
陈氏便收了眼泪道:“问出来两个都说是泓哥儿推的,花妈妈前头已问过一遭,也是这个说法。只怕就是真的了。”
袁老爹长长的叹了口气:“晚上你跟璐姐儿好好说说,别让孩子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陈氏心酸无比:“若是旁的人,我怎么着也要为璐姐儿讨个公道,可哥儿是玫姐儿留下来的孩子,这事且不说追究,还得想办法封住下人的嘴。”
袁璐洗过澡就觉得熏了炭火的厢房无比闷热。
那厢袁老爹已经去了前院,陈氏就派了人来喊。
袁璐只着中衣,随便裹了件大衣服,披了披风就过去了。
陈氏见她头发湿着,免不了又是一通说,一边拿了干布给她擦。
袁璐笑着应了,趴在陈氏膝头像只乖顺的猫。
娘亲的手又柔又软,袁璐昏昏欲睡。
直到陈氏撤了屋子里的下人,袁璐便知道她娘有话同她讲,忙打起精神。
陈氏问:“璐姐儿,你可知道你如何落的水?”
袁璐自然明白她娘亲已经知道这事,便老实地道:“花妈妈跟我说了,是二姐姐留下的泓哥儿推的。”
陈氏又问:“你可知道当时的情境?”
袁璐点头:“前因后果都晓得,只是后来人来的多了些,怎么落水的也不清楚了。只知道突然丫鬟婆子都涌进来了,我就落进水里了……”
陈氏把袁璐揽进怀里摇了摇:“娘的好璐姐儿啊,不是娘不疼你,只是这事若传出去,谋杀嫡母的罪名罩下来,泓哥儿可就没活头了。”
袁璐知道她娘亲心中煎熬,便赶紧道:“娘亲放心,泓哥儿是我亲外甥,二姐姐走得早,我们自然要偏疼些。我从未想过要用这事来治他的罪。不过……”她顿了顿,俏皮一笑,“不过娘亲可不许疼了外孙越过我去。”
陈氏简直爱她爱得不行,“哎,娘亲最疼你。”
袁璐又道:“但泓哥儿的事,女儿大胆,想拿来做个筏子,跟高老太君求个放妻书。”
陈氏听了吃惊不小,“你竟这么快便要盘算和离的事儿?你可想好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儿。”
袁璐坐直身子,缓缓地道:“女儿病了十七载,觉得真是什么都比不得自在活着重要。今我身子好了若仍是活在桎梏,和往日又有何差别?”
陈氏真是吃惊不小。
寻常的人从小躺到大,如今醒了多半也是个养废了的不通人事的蠢钝。哪里会有璐姐儿这般的魄力?
真真是菩萨开了眼!不仅让她的璐姐儿醒了,且开了灵慧!
袁璐想了一通,继续道:“且这事得我自己去说,娘亲和爹爹得作不知情,否则老太君未必相信,多半心里想着你们心疼外孙,必不会真的外传。只我去当这个恶人,她知我病了多年,与泓哥儿并无甚感情,且还不了解我性情,才不敢冒险。到时候若是她来找你和爹爹商量,你们只需惊讶地道‘原是泓哥儿要害我们璐姐儿’,她必不好意思再提。”
陈氏拉着她的手:“这些你都如何想的?”
袁璐握了握她娘亲的手,苦笑道:“换任何一人,躺上十几年,把听到的任何事都想上几百遍,心思必然成熟些。”
陈氏心疼得无以复加,再也不劝说什么。
隔了两日,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有药材,首饰,布料,还有一位医女和一块可以随时往宫里递话的牌子。
医女是陈氏送了信要来的,日前袁璐就跟她说从前的医女太托大,对她近身伺候的人如何且不说,她醒来的那日竟是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她来。
这种没有父母心的医者,便是医术再了得都不能指望她救命。
陈氏拿着宫锻在袁璐身上比划:“娘娘的布料选的真好,真衬得咱们璐姐儿。娘找人给你做两条褙子好不好?且这几个颜色配在一起也好看得很,各裁出一点做件水田衣也使得。”
袁璐看着布料有点花,就说:“做裙子吧,褙子用素色的,不打眼。水田衣便不要了,拿这许多宫缎拼成一件穿着实在招摇了些。”
陈氏又拿着给她比了比:“好,都听你的。”
吴氏在旁听了,帕子都要绞碎了。那么好的料子,她见都没见过。且宫里赏了那么多,也没有指名道姓说只给璐姐儿一人,婆母竟一匹都没说分给她。
陈氏又把各类发簪、发钗、步摇都在袁璐头上试了个遍,还问吴氏她戴着好不好看。
吴氏满脸堆笑地件件说好,心里醋翻了天,坐了不多久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