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潜导也不太同意,毕竟是分配给他的人。大叔自信爆棚,说什么潜水十几年,经验丰富,不需要潜导时刻盯着他。不知潜导是否听信其词,下潜二十分钟后,大叔消失了。
“他们升水后,我正在船上休息。时间不对,那么短的时间,肯定出问题了。”
陈燕西一直沉默到旅店,金何坤关上门,见他双手哆嗦着拿烟点烟。金何坤走过去,自个儿点燃一根,塞他嘴里。
陈燕西猛吸两口,逐渐冷静下来。他就任由对方抱着,额头抵在金何坤肩膀上。
海浪起伏,陈燕西撑着船沿问发生何事。潜导焦急,马来语英语交杂转换。陈燕西拼命辨别,只听清“消失”的单词。心跳猛地加速,他一点人头,有人失踪了。
陈燕西没穿装备,纵身跃进海里。他游至潜导附近,问人是在哪里走失。
然后他就潜下去,用自由潜。
但自由潜并不能维持长时间的寻觅,陈燕西反复上升下潜。最后船长跳下来阻止,“陈你疯了吗!会得减压病的!”
陈燕西浮在海面上,眼神于无垠大海没有着落。
“但他可能会死。”
陈燕西瓮声瓮气,他从金何坤怀里退出来,往后靠着沙发。
“我去找了,但我没找到他。”
“没找到也不是你的错。”金何坤柔声道,他以手指梳理着陈燕西的头发。两人肩并肩,这场景遽然有点像抱团取暖。前两天才暗示金何坤不要“靠近”,陈燕西觉着有些没脸。
“在海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潜导的责任还是潜员,都不清楚。如今没找到人,急也没用。就算是死要见尸,明天会有海警去找。一切还等最后的报告,生死有命。”
陈燕西犯拧巴:“保护潜员的安全,是潜导的责任。”
“你又不是他的潜导,你只是拒绝了对方的不合理要求。”金何坤说,“有问题吗?谁也不知今天会出事,谁也没有上帝视角。”
“你的枷锁太重,陈燕西。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是愧疚作祟。”
陈燕西没接话。
然后是冗长的沉默。
穿堂风吹得窗帘呼啦啦扬起,不远处海浪声轰隆隆。闷响,有如打雷。
房间内落针可闻,灯光昏暗。良久,陈燕西开了口。
“我好像只剩超深渊带没给你讲,海底两万英尺往下,名为hadalzone。源自希腊语,地狱。那里沉着一层层软泥,是有机体分解为百万个小颗粒,然后如大雪、或群星般洒在海洋里。经过千百年,才会降落于此。”
“像一场永不终结的纷飞大雪,幽暗寒冷,漫无天日。那是这世界上,最深最广的疆域。”
陈燕西语含敬畏,忽然移动手指,覆在金何坤的手背上。他一直讲着下潜轨迹,人类需要花多少时间,到达浅水层、中层带、深层带,然后才能去深渊看一眼。
而超深渊带,根本想也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