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闻听,大惊失色。
康熙冷笑:“朕刚进来殿中便感觉到了,你宫里有种异香,若隐若无极为特别,让朕忍不住动情。乌兰,朕一直觉得你虽然跋扈善妒,但终究是个单纯的女人,没想到你心机如此之深,到了此时此刻,还在算计朕!!”
最后一搏的精心算计也被揭穿,乌兰立时吓白了脸,又惊又怕开口急辩:“皇上,这镯子,我不知道……”
康熙冷冷打断:“你不知道?你算准了朕会来看你最后一面,你就暗中做了手脚,想用这种脏东西害朕动情,宠幸于你,过了今夜,你很快便会有喜,是不是?你想以此为你犯了死罪的阿玛和你自己的前程赌上一把,是不是?”
乌兰被戳中心事,面如死灰。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厌恶又有些不忍,最终摆了摆手:“罢了,朕不杀你,你死到临头还想着保护自己的阿玛,就是这一丝的孝心与天性救了你,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康熙说完起身离去,乌兰身形微顿了一下,想要去抓康熙的袍角,却遭落空,最终疯笑着跌倒在了地上。
宫门处,康熙大步而出,却丢给顾问行一句话:“叫人送去冷宫安置。”
顾问行低头称是。
咸安宫内,听到小侍女昴格尔的叙说。
贵太妃笑了,笑得极为舒畅。她再一次将刚煮好的热腾腾的奶茶泼到炭盆上,原本正旺的火苗立时被浇灭,焦煳中掺杂着一股怪异的香味,而刺啦刺啦的声响更是有些骇人,但在她看来,却是最美妙的景致。
“真好,布木布泰,这一次,我让你自断臂膀。你的堂弟、你的继任者,都被我玩弄于掌心,如今他们栽了,一个被你的亲孙子处死,一个被打入冷宫。你的外援和内应都被我剪除,接下来,我看你还能做什么?”
“可是,那小黑屋折了,咱们不是也断了财路?”昴格尔十分不解。
贵太妃冷哼,瞥了一眼昴格尔:“财路?三十五年前,自我嫁给林丹汉为嫡妻大福晋,统管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时,我就不缺这个。三十五年过去了,我的两任丈夫、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先我而去。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却唯独不缺银子。”
昴格尔低头不语,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奴婢,其尊贵的出身丝毫不比紫禁城里的格格和公主们低,她也是这世上贵太妃娜木钟唯数不多的亲人,是她的长子察哈尔亲王阿布奈的女儿。
“着人告诉阿布奈,假钱的生意暂时停下,若不死心,迁到南边再办就是了。总之这次,让吉阿郁锡当了替死鬼,狠狠打压了孝庄和科尔沁。咱们察哈尔跟阿巴亥部的机会,便来了。”贵太妃神色愉悦极了。
布木布泰,原本你我同姓博尔济吉特氏,虽不属一部,但蒙古四十九旗原本就是一家,所以不管是太宗在时,还是太宗过世后,我都安心守着我的博果尔和十一格格过日子,我是从来没跟你争过分毫。
可你呢,机关算尽,所有的好处都要占到。你嫉妒你的亲姐姐,嫉妒你的姑母,自然也嫉妒我。所以,我们便一个一个失去最亲的人,悉数败在你的手里。日复一日,你终于成为太皇太后,受尽天下人尊崇。而我们,除了死,便是等死。
顺心的日子过得太久,莫非你真以为无人能奈何得了你?
这一次,我偏不让你如愿。
为了博果尔,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的姐姐和姑母,为了那些被你除去的绊脚石,我必得胜了你。
贵太妃沉浸在前战初捷的喜悦中不能自已。
昴格尔则小心翼翼地回话:“慧妃在入冷宫前,派人前来传话请您想办法照应,她说,她总会出来的。”
贵太妃不屑地笑了:“照应?到了这步田地,还想着我能施以援手?她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不落井下石让她死得难堪已是恩德无量了,又一个贪心的傻女人。既如此,我就照应照应她,你去告诉毛伊罕,那个药可以停了,以后不必再给她服了。”
昴格尔微愣。
贵太妃笑了:“傻孩子,服了那么久的药,就算此时停下,此生,博尔济吉特乌兰,也生不出孩子来。哼,布木布泰机关算尽,枉费她再送来多少科尔沁美女,只要有我在,都会变成不能下蛋的鸡。”
昴格尔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悄悄退下。
贵太妃继续煮着茶,看着徐徐升腾开来的热气,她笑了。
“布木布泰,西永福宫庄妃、庄太后、太皇太后。他日,待我达成心愿,送你归西以后,你说,我送你个什么谥号好呢?当年,你最嫉恨的就是你姐姐,太宗宠她爱她,给她敏惠恭和元妃的谥号,为此,你嫉恨极了。现如今,竟然连一年四次的大祭都命礼部省了。那好,我便把敏惠恭和四个字送给你,你放心,我为人素来比你大度,待我的另一个儿子阿布奈坐上皇位后,我定给你身后荣光,一年里,我给你四次,不,八次大祭。”
哈哈哈,贵太妃近乎疯癫般地大笑起来。
若在旁人听来看来,似乎就是疯语疯行。
冷宫中,萧瑟的庭院中。
东珠弯着腰在一个大木盆里用力搓洗着衣服,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水很凉,浸了水的衣服很沉,自己干起来活来极累,可是时间久了,反倒觉得洗衣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看着脏了的衣裳经过皂粉的洗涤,再以一两盆水清涤之后焕然一新,那种感觉就像自己也被沐浴一次,全身从内而外地舒坦。
于是,但凡有日头的时候,她就会打水洗衣,有时候是洗自己的衣服,有时候则是同处冷宫中的老迈宫人。
即便人生已被打压到了谷底,还有余力去帮助更为不堪的人,这便是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和勇气。
只是,这份勇气却不是人人都能欣赏得来的。
一盆说不清混着什么腌东西的脏水从天而降,兜头浇了东珠一身,并且连带她面前刚刚洗净的衣裳,均未幸免,全都脏了。
东珠顾不得擦去面上的脏水,睁大眼睛朝着泼水的方向看去,一时间竟愣住了。
一身素衣,披散着蓬乱的头发,像疯子一般赤足站在面前的,正是慧贵妃博尔济吉特乌兰。此时,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脏盆子,一脸桀骜不驯地看着东珠:“怎么,不服吗?”
东珠哭笑不得,依着她的脾气,若在外面,便立时冲上去一顿好打,可是想想,都沦落到了冷宫,还闹个什么劲儿。
于是,她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抬起装着衣服的木盆,准备换个地方再清理一下,不料,却越发惹怒了慧妃。
慧妃疯了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推上去,便将东珠撞开,手上的木盆和衣服全都跌落在地上。
“为什么不给本宫行礼?为什么不给本宫请安?”慧妃高亢地喊着。
东珠既是可怜又有些可悲地看着慧妃:“这是冷宫。”
慧妃更加暴躁:“冷宫怎么了?冷宫也要讲规矩,我是慧贵妃,你呢,昭妃,按品阶,比我低,你见到我,得请安,得磕头!”
东珠深深吸了口气,便恭敬地蹲跪了下去:“废妃钮祜禄东珠,给废贵妃博尔济吉特乌兰请安!”
慧妃显然并没听明白,只见东珠跪了请安,便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好好,你懂规矩最好,免礼,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