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情的语气坚定,谢嫮在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一种孤注一掷的执着,眼眸中对赵三宝的爱恋灼热的仿佛火石一般。
赵三宝听了竹情的话,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对谢嫮赶忙跪了下来,替竹情辩解道:
“夫人,不是的,竹情她说谎,小人和她清清白白,根本没有私定终身,夫人你别听她说。”
竹情失望的看着赵三宝,隐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捂着面痛哭起来,在手掌间,闷闷的说道: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这辈子非你不嫁!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就去做姑子,一辈子都不会嫁给其他人!”
赵三宝焦急的满头大汗:“竹情,我……”
谢嫮看着眼前这对,无奈的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也不是那种拆散人的主母,你们俩今天就给我把话说清楚,竹情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了,三宝,你怎么说?若是竹情嫁给你,你能给他幸福吗?我是说,你能一辈子都对她好吗?”
竹情听了谢嫮的话,小脸从掌中抬起,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心中狂喜不已,夫人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同意了吗?急急的转头看了一眼赵三宝,见他也仍旧一副惊呆了的傻样,不禁抬手推了他一把,说道:
“你倒是说话呀!”
赵三宝愣愣的回头,然后才看着谢嫮,低下头闷声说道:
“可是夫人,你知道我,我已经……已经……”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赵三宝才接着说出了接下来的话:“我已经不是男人了。”
谢嫮看着他自卑的模样,想起上一世他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对他说道:
“三宝,一个男人是不是男人,并不是说他的身体有没有缺陷,而是说他有没有能力替女人撑起一片天,如果你能够,那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相反,如果你身体健全,可是却什么都不能给女人,那你也未必就是个男人,我说的这句话,你能听懂吗?”
赵三宝和竹情全都震惊的看着谢嫮,谢嫮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句话,还是上辈子赵三宝自己说出来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大内总管,有杂言碎语说他是阉人,他倒是没当场发火,而是自信满满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令谢嫮记忆犹新,这个时候,竟然能够用来作为宽慰他的话语,谢嫮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179|176|
谢嫮的话让赵三宝为之愣了好久,像是看怪物般的盯着谢嫮在看,竹情比赵三宝反应要稍微快一些,欣喜若狂的推了推依旧在发愣的赵三宝,后者才反应过来,然后垂下眼睑,还是有些不确定夫人对他说这话的意思,转头看了看竹情,这个傻丫头正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如果自己还是从前那个自己,在面对这样一个真情实意的好姑娘时,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一定会接受她,然后给她一辈子的温暖的,可是,如今的自己,毕竟已经是个不全人。
竹情见他发愣,干脆伸手在赵三宝的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赵三宝才吃痛的叫了一声,然后才在竹情威胁的目光中,对谢嫮说道:
“呃,夫人说的话,小人也能听懂,能明白。可是……”赵三宝看了一眼竹情,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别过了眼光,坚定的低下了头,说道:
“竹情是个好姑娘,她应该有比我好的男人去疼,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她。”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三宝便对谢嫮磕了两个头,然后就想站起来去拿拐杖,可是手刚伸到拐杖前,还没抓到,就被一旁突然窜出来的竹情抢了过去,捏在手里,赵三宝不敢去看竹情此刻的表情,只盯着她淡蓝色的衣摆出神,回想两人从前花前月下,私定终身时的甜蜜美好,见竹情良久不说话,赵三宝才敢稍稍抬起了目光,看着竹情捏着拐杖的手指,似乎很用力的再捏,就连指关节都有些泛白,手背上露着青筋,这是竹情愤怒至极的表现,赵三宝忍不住再抬头一看,就见竹情正流着两行清泪,痛苦的看着他,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指责,令赵三宝无地自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嫮也不打扰他们,就那么坐在石桌前喝茶,等待他们自己消化,然后给她一个确切的说法出来。
“赵三宝,我今天总算是认识你了。你从前怎么跟我说来着?我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好歹也是黄花闺女,你从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着,也上了心,我当真了赵三宝,你现在却跟我说不想耽误我?是不是有些太晚了。我告诉你赵三宝,如果你不要我,我待会儿就在这院子里撞死,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要我,那我就去死,死了之后,你总不能赶我走了吧。我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一生一世,你听清楚了没有。”
竹情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泣不成声。赵三宝看着她哭泣,心里也难受极了,摇头说道:“竹情,你这是何苦呢。如今夫人在这儿,你只要好生与夫人说一说,将来还是可以找个好人家的,何必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浪费大好的青春呢。我,我真的配不上你了。”
赵三宝的话很诚恳,可是却依旧没能打动竹情的心,只见那丫头心意已决,对着谢嫮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然后才拿着赵三宝的拐杖就站了起来,一把抛在了地上,说着话的功夫就要往廊下的梁柱子上撞去,谢嫮大惊,正要出声阻止,却见赵三宝整个人飞出去,一把拉住了竹情。
谢嫮这才放下了心来,拍了拍桌子,佯作怒道:“好了,你们这是干什么?竹情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就是你赵三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竹情对你的情义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赵三宝抱着不住挣扎的竹情,似乎是牵动了他的伤口,额上露出汗珠,可是却依旧不肯放开对竹情的钳制,生怕她再做出傻事来,听了谢嫮的问题,赵三宝这才看着故意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竹情,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可别后悔!我的话要是说出去,今后就是你后悔,我也是不依的!”
竹情讶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灼灼,立刻坚定的点头:“我当然不后悔!我连命都不要了,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得到了竹情这句话之后,赵三宝便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牵着她的手走动了谢嫮跟前儿,双双跪下,赵三宝朗声说道:
“夫人,小人先前说那番话,是违心的,小人与竹情姑娘两情相悦,若是没有出这档子事,我今年年底也是会向夫人求娶她的,先前是真的怕耽误了她,不想让她跟着我这个废人,可如今小人也想通了,与其让她嫁给一个不知道对她好还是坏的人,不如让她嫁给我,就像是夫人说的,一个男人是不是男人,与身体没有关系,只要夫人同意让竹情嫁给我,那么小人与夫人保证,这辈子都会对她好,一辈子疼爱她,怜惜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求夫人成全我们。”
竹情听完这番话之后,又哭了,不过和先前的恼火不同,现在的哭则是喜极而泣。
谢嫮看着跪在她眼前的两个人,又一次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回到主院之中,花意正带着康宁在院子里玩跳跳,见谢嫮回来,花意立刻凑上前去问道:“夫人怎么样?竹情什么时候回来呀?”
谢嫮看了一眼花意,知道这丫头从小和竹情一起长大,两人是姐妹,而她也不能明白竹情对赵三宝那种情窦初开的感情,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姐妹不能配给一个身体不健全的男人,谢嫮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今天竹情的反应她也看在眼中,并不是一冲之兴,而是真情实意的想要和赵三宝凑在一起过日子。
没有回答花意的话,只叹了口气就去抱着康宁回到了房里,没想到今天沈翕这么早就回来了,正在小书房里看书,谢嫮走进去之后,沈翕就放下了手里的书,康宁看见爹爹就往他的方向歪着身子投奔,谢嫮将他放在地上,两条小短腿就蹬蹬的往沈翕跑了过去,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爹爹。”
沈翕从书案后走出,一把抱住了向他飞奔的小康宁,把他抱起来,让他搂着自己的肩膀,原本是想和他玩一会儿的,可是瞧见走近的谢嫮脸上有些不高兴的神色,这才走近她,牵着她的手问道:
“怎么了?这小脸都快下雨了。”
谢嫮抬头看了一眼沈翕,心情更是沉重的不行,捏着他的手,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座,然后闷闷的说道:
“你知道竹情和赵三宝的事情吗?”
谢嫮这么说是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沈翕的意思,可是没想到沈翕却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淡定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啊。”
谢嫮大惊:“夫君你知道这件事?”
沈翕点头,谢嫮就更加不解了,重复问道:“我说的是,他们俩之间有那种情愫关系的事哦。”她特意加重了‘情愫’二字,以为沈翕说的不是这个,谁知道沈翕再次点头。
“我知道,他们俩之间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事啊?”
得到了沈翕的肯定回答,谢嫮便坐直了身子对他问道:“那这件事,夫君你怎么看呢?”
沈翕在她身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让康宁跨坐在他的双腿上,和他玩儿起了骑马,颠颠儿的,逗得康宁咯咯的笑,像个小公鸡似的,把儿子逗高兴了,沈翕才开始对谢嫮说道:
“能怎么看?这事儿当然还是要看他们两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