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不与他对视,静静地垂下双眼。这个梁国公喜怒无常,她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行过礼后,默默地跪着了。
“主公恕罪,是意姿失礼了。”
她轻声慢语,再温婉守矩不过。
梁怀坤笑意微淡。来了梁宫那么久,却仍然自称意姿,不肯称妾么。
云意姿垂着眼。
她觉得她来的不是时候,梁怀坤却挑起眉头,招 旧十胱 (jsg) 招手:“云姬,过来,坐在这儿。”
很是随意,招猫逗狗一般。
云意姿依言,款款站起,行止从容,丝毫不乱地行到他所指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在梁怀坤腿上的胡女转转眼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衣着朴素的“美人”。
不一会儿,奇装异服的人们鱼贯而入,原来今日,是边陲附属小国送上岁贡的日子。
珠宝玉器,奇珍巧玩,琳琅满目,云意姿却有点犯困,撑着手,耷拉着眼皮。
“没有喜欢的么?”梁怀坤忽然倾身。
云意姿强打精神,摇了摇头。
她双瞳漠然,掠过场上,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力士举起重鼎,卖力地展示着绝活。
梁怀坤推开了胡女,双腿岔开,面容朝向那大力士,双眸炯炯有神,兴致盎然地询问这尊重鼎的斤两。
百国中,唯有大显可用鼎器。
梁公此举——
问鼎天下。
野心昭昭。
她漫不经心地想,抬目,望向房梁,这梁木纵横交错,宛如一张高高挂起的蜘蛛的网。
人们还在喋喋不休。
无趣,无趣至极。
云意姿打小就知道,自个儿是个沉闷的性子。对什么都很难生出太深的感情。如今变本加厉,她甚至生不出与人交流的渴望。
若非隔壁的尸体臭得厉害,她也不会走那么远的路,到未央殿来。
很小的时候,在周洲府中,顽皮的檀家二公子,与还是世子的周桓公互相追逐。
檀望善被石子一绊,膝盖摔破,血珠汩汩冒出,疼得呲牙咧嘴。
五岁的云意姿,抱着世子强塞给她的小包袱。双脚悬空,坐在石头上。距离摔在地上的男孩一步之远,他疼得飙出了眼泪。
而她只是低头静静看着,琥珀色的眼眸清浅温和,不为所动。
反而是周世子将嘴一咧,嗷嗷大哭起来,吸引了下人的注意。
是呀,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受伤流血了,她应该担心,或者害怕的呀,小意姿感到困惑,难道她跟旁人不一样么。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周洲,走了过来,一手抱起女孩,挨近她的脸颊,蹭了蹭,如同母亲一般爱怜无比:
“没有不一样的,我们意姿,只是慢了一步呀。”
“你后来,也向他伸出手了呀。”
……
忽然,云意姿被一声闷哼吸引了注意。
一个侍内被人按在地上,另外一个人,往他的腹部就是一脚。
“该死的东西,这是你随便就能进的地方?”
“不守规矩的阉奴,早点弄死了事。”尽管压低声音说话,其中的狰狞与嫌恶,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她的耳中。
她远远望去。隔屏之后,只能看见地上一团黑影,像只小黑猫儿一般,大概是因他蜷缩起来时,脊骨凸出,显得很瘦弱吧。
不知怎么,她想到隔壁那个经常被虐待的狸奴,也经常这样委屈地 旧十胱 (jsg) 蜷缩成一团。原本是被废掉的丽姬的小宠物。
听过婢女们闲聊。原来那只小狸奴生得很可爱,皮毛油光水滑的,谁见了都乐意摸上一摸,逗它一逗。
可随着丽姬失宠,它慢慢也变得瘦骨嶙峋,没几天就饿得走不动路。丽姬暴毙的前一天,便掉进池子里淹死了。
在池子边的柳树下,云意姿给它立了个小碑。她曾是摸过它的脑袋的,也喂它吃过些东西,还跟它絮絮叨叨说过些话。那么忠实的听众,她可能再也遇不到了,真心为它哀悼。
从前听游方的老僧人说,这些猫啊狗啊,都是上辈子罪业太重,这辈子才投了畜牲道的。
她掩好土,喃喃说一句: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小杂种”“贱奴”伴随着污言秽语,拳打脚踢雨点般落下,梁怀坤与人攀谈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边。
而那只小猫儿不反抗,也不吭声,只用双臂紧紧地护着脑袋。他越要护,越有人要指着打。
瓜皮小帽被人一脚踹开,扎好的头发散落,露出了那么一绺,恰巧投入云意姿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