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1 / 2)

他脸色一变,立刻从她身上起来。

拂了拂下摆,平静道:

“是小人僭越了。”

大概是涉及到了侍内们内心最脆弱的角落,这种事他极不愿多谈。

云意姿抱歉地瞧着他,她也觉得有伤他的自尊,愧疚之色溢于言表。

她怎么能那么明目张胆呢,应该偷摸一点才是啊。

金暮的脸色愈发寡淡:“没什么事的话,小人先下去了。”

云意姿还没答应,他便自己走掉了。

云意姿盯着被紧紧关上的房门,有点不高兴。但是感觉他好像更不高兴,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应该道个歉吧?

不行,拉不下脸来。

转念一想,明明是他伺候她,他凭什么不高兴啊?!

88.蜉蝣梦(6) 你的故人呢?

云意姿推开窗, 有人坐在窗下读书。

枝头停着两只雀鸟,好奇地张望,歪了歪脑袋,用尖尖的小喙梳理着翅羽。晨曦从云彩中透出, 云意姿用叉杆支起了窗, 点点光芒透过高丽纸, 落到她轻薄的衣袖上, 撩起一层淡白色的浮光。

昨夜刚刚下过雨, 湿润的腥气从泥土中逸出, 飘在鼻尖, 头顶一片硕大的芭蕉叶滚落露珠, “啪嗒”一声, 破碎在她的眼睫之上。她一低头, 便顺着眼睫滑下,落入少年乌黑柔软的发顶。

深绿的叶, 投影在了书中的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晃得人头晕。云意姿托着下巴, 纤细的手指, 随意在窗台上一点,发出细微的声响:

“是志怪小说么?”

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旧十胱 (jsg) 金暮指尖微动,翻过扉页,不回头也不起身,语调轻缓,如昨夜润物无声的雨:

“不入流的杂记罢了。”

“哦。”云意姿回了一个字,见他迟迟不肯起身,仍然低头看那本书, 不免意兴阑珊。伸手,去拨弄一边种在陶罐里的小苗。

这是她偷偷从隔壁的院子里挖过来,某种不知名的野花,她记得开花时的花瓣呈淡紫色,没什么香气,胜在精巧可爱。可如今,它的叶片瘦小耷拉着,边缘泛黄,已经有了枯萎的征兆。

她心想不然扔了。听见有人问了一句,“娘娘来自江南?”

江南?云意姿微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图景。慢慢挺直上身,她的双手不知不觉交握起来,拇指微曲,缓缓在指节上摩挲着。

“粗略来说,是的。”

金暮持着书本立了起来,云意姿眼前一暗,他转过身来,背着光线,书卷握在清瘦却不失力道的手腕之下。

云意姿往封页上瞟,却怎么也看不大清上面的字。向上翻起的窗扉,刚好隔去金暮的眉眼,只能看见他白皙的下巴,弧度流畅,赏心悦目,像是用什么工笔精心雕刻而成。

云意姿背着手,往后退了一小步。还是瞧不见他,有些恼,他怎么生得这般高?唉,这窗子怎么就这般矮?

不自觉踮了踮脚尖,踮完又觉得自个儿傻气。只好半蹲下身,斜坐下来,重新趴回到窗台前。

手臂交叠枕着,这下总算是瞧见了他的整张脸,云意姿不满地抿了抿唇。

他低头,也正注视着她。眉毛一动,似乎被她不服输的神情搞得想笑。

他果真笑了,唇角牵起极小的弧度,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原来娘娘是江南女子。”他说话的尾音很轻,故而咬字时,透着说不出的懒意,“我听说,每逢十七日尾,灯火万家长不灭,炊烟漫漫。

次日,江南小镇的弄堂口,夜雨初停的早晨,会有早起的商贩沿街叫卖,江上烟波浩渺,三两只行船泊在渡口。此般景致,想想便觉得甚美。”

清润的嗓音,含着独特的喑哑,宛如雨后初冒的笋苗,云意姿听得入迷,不知不觉便面露神往之色。

被他的声音牵引着,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其中流连忘返。

云意姿不知道她现在的这副表情,宛如一个没有见识的zwn 旧十胱 (jsg) j;乡巴佬。

等他的手掌张开着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云意姿才勉强回过神来,露出些悻悻然,缓缓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不曾见到,”

她神采黯淡,“我从前在主家做活之时,极少出门。”

“为何呢?”

云意姿犹豫了一下,“大抵,是因府中规矩严森,不许随意进出吧。”

“家主是个很严厉的人吧。”

“不,她待我很好,很温柔,也很大方,我很感激她。”云意姿忽然发现脑子里用来表达赞美的词汇竟然如此贫瘠匮乏,不禁有点着急,她一着急就会无意识地捏着手指,在指腹处轻轻按压,“总之,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说罢一脸笃定地点了点头。

琥珀色的眸光清澈干净,没有半点机心。

他瞧了半晌,轻轻哼笑,“没有很好奇,想要偷偷跑出去的时候么?”

“有啊,”云意姿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想到什么欢乐的记忆,“记得有一次,我的朋友帮我乔装打扮,从后院的‘小门’爬了出去,带我跑出府外五里,吃了整整一根糖人,可甜了。又出五里,在路边摊子要了一碗云吞,比府里厨子做的还要好吃呢。”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唾液在口腔中分泌。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被抓回去了,”云意姿脸色有点不自然,不一会儿却又轻松起来,“不过,家主没有训我,反而给我赐了名字。以前,我一直都没有名字,他们都‘小娘、小娘’地叫我,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

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用指尖蘸了点儿窗台上的露水,在干燥的地方轻轻划动:

“云,意姿。她告诉我,姿同恣,即犹任意,是像云一样无拘无束的意思呢。”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个名字,眼角眉梢都泛着生动欢欣。

金暮看着那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出现在她指下。他的声音却有点冷:“你的主君,是何居心呢。若是如原本一般圈在府中,便也罢了,却任人带你出走,还给你起这样的名字,教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生了反骨,牵累半生。”究竟是为你好,还是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