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君伸手揉眉心,把跟楚弈这几日闹的不愉快情绪压了下去,吩咐银锦:“去把楚弈请进来。”
“公主?!”银锦心惊的喊了声,“万一他又跟那天一样发疯!”
“去吧,他不会。”
她对楚弈还是有多少了解的。
他没有用武力冲进来,而是递了这么份说明情况的血书,他不是来跟自己闹脾气。
不然,他有更多办法逼着自己不得不面对他。
银锦为自己公主的笃定直想跺脚,最后只能气呼呼让人去请进来。
楚弈割了半片袍摆,来见赵乐君的时候并未显得狼狈。在生死中历练出来的男人,是利刃出鞘的凌冽,大步流星走来,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势。
赵乐君就坐在桌案前,扫了眼他还滴血的右手,静等他上前。他却是停在了台阶下,没有再进一步。
她隔着游廊看他,他亦沉默地对视,两人的关系如同相隔的距离那样,变得泾渭分明。
“公主若还能信我一回,且再等上两日。”
寂静中,是楚弈先开了口。
他声音清晰,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
赵乐君闻言唇动了动,没有发出音节,是在思索自己该怎么跟他说魏冲也在汝南一事。思索间视线又扫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掌。
——即便两军交战,使者前来也该以礼相待。
她默了默,说:“银锦,去拿伤药来给楚将军包扎。”
银锦抿直了唇,不情不愿去了,还让侍卫就守在边上,怕楚弈又发疯吓他们公主。
楚弈闻言眸光缓缓闪动,脑海里又闪过书房那一书架的舆图……她带走了所有东西,唯独留下了那一书架的舆图,都是她亲手绘制的,一份不少。
她明明已经委身连云,又留下那些搅乱他心弦,让他总给两人现在的关系再添一份臆想。
楚弈就把下颚绷得更紧了。
银锦快去快回。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赵乐君不知道他此时是在想什么,但隔空喊话也不妥,顺势道:“楚将军还是坐下比较方便包扎。”
站得笔直的楚弈终于再度向前,脱了靴,进入明亮的屋室。
烛火下静坐的她宛如美玉,暗香在室内浮动。
他暗暗吸气,视线垂落在桌案上,没有多看。
银锦捧着放了伤药的匣子跪在他边上,鼓着腮帮子说:“楚将军伸手。”此际有其他使女端来清水与酒,楚弈微微侧身,自己去拿了酒道:“不多劳烦。”
把手搁在清水上,直接浇了酒,伤口火辣辣的疼让他心情似乎又平静了许多。
赵乐君就坐在案后看他自己清洗伤口,自己上伤药,再用棉布包扎好,看着他眉毛都没有动一根。
就好像又看到了初见时的他。那时他一身伤,她让士兵给他看伤上药,他却自己脱了衣裳淋了几桶井水。
那时曲阳正值寒冬,大雪纷飞,那个少年在冰天雪地里将自己身上污泥血迹清洗干净,一步步再来到她跟前。
十六岁的少年一身桀骜和硬骨头。
他说他熟悉他们要去的地方,他能带姬家军冲过去,交换的条件是他要在军中留下。
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易。
那年她也不过十三岁,而她在十八岁嫁了他。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掌军十万。
如今又两年……七年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他们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个起点。
只不过他已经不需要再和自己交换条件,而自己成了最初的他,在四面楚歌中寻求一条破局的生路。
赵乐君长睫微垂,在感慨中倒没觉得难过,反而隐隐觉得痛快。品一掬风云变幻,拼尽全力,不拘来时能否与日月齐光,她此生……足矣。
她低垂地眼眸就有笑意一闪而过,为汝南情况紧张整日的心情彻底放松了。
楚弈处理好伤口,待使女离开,抬眸打量了眼她淡然的神色,正坐沉声说:“汝南闵家和南阳霍廷相争已久,两家又为铁一事起过冲突,只要把冲突的引子点燃了,正式烧起世家和武将对立的那把火,世家自然会替圣上压住武将。两日前闵家运铁出山,谢星已经行动了,所以我让公主再忍耐两日。”
赵乐君听着楚弈的话,的确跟自己不谋而合,连行动时间都是一样的。
她觉得谢星已经遇上魏冲了。
“楚弈。”她抬起下巴,“魏冲也在汝南西平,还会去南阳舞阴。”
楚弈对上她投来的视线,错愕。
她说……她的那个谋士,人在哪里?
此际窦正旭匆忙从前边赶过来,递上一封信:“公主,魏冲来信了!”
银锦当即接过,赵乐君拆开快速看了一遍,神色略古怪地把信推到已经回神的楚弈跟前。
楚弈低头扫一眼,被开头第一句就闹了个脸色铁青。
魏冲写道:事已成,顺手擒了个谢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