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朱嬷嬷很是不喜欢她,此时见得她咋咋呼呼没规矩,立时就板起脸叱道:“没规矩,奶奶跟前是怎的说话的,谁不好了,你这是咒谁呢,胡言乱语的,你安得什么坏心。”
说得银凤立时就泪眼花花,可她心里也知道,这个老嬷嬷可是当家奶奶的心腹,又是个严厉的刻板性子,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于是忙束手束脚站好,对着萧淑云蹲了万福礼,才又低声细气道:“奶奶,里头出事儿了呢,奶奶刚走,就来了一个小姑娘,说是奶奶的妹妹,才刚进得正厅,前院儿的太太就跑了进来,一进去就提着奶奶的名字骂,那小姑娘就没忍着,立时就和太太杠了起来,三言两语不对头,就动了手。”
萧淑云一听小姑娘这三个字,就知道是林娇那丫头来了。
当初她成亲的时候,她娘岳氏说什么都不许林娇跟着她一道去孔家,只说萧家家大业大,别说养一个,便是养个十个八个的,都养得起。说什么这是前夫的妹妹,带去了再嫁的夫家,被人知道了,可是要闹出是非来的。
林娇虽是不舍,不肯,可到底为着萧淑云的好日子,最后自己个儿也不肯去孔家了。只是可怜兮兮央求了萧淑云,叫她隔一阵子,就要回萧家看一看她,可别把她给忘了。
后头她回门儿的时候,本是要带了林娇一起去凤凰县的,偏林娇这丫头,好巧不巧的,就病了。于是迟了这么久,才雇了镖局,把她送了来。
萧淑云一听打了起来,想着林娇那小丫头,个儿小人瘦弱的,而那三太太,却是长得人高马大,两厢打斗,林娇定是要吃亏了的。急不可耐就快步走了进去,一面问道:“可是拉开了?那小丫头可是吃了苦头的?”
银凤这一听,便知道,这位奶奶心里头,那个小丫头可是个重要的人物,忙道:“已经拉开了,奶奶放心。”
萧淑云不耐地又问道:“不是问你,那丫头可是吃了苦头了?”
银凤却是露出了古怪的脸色来,觑得萧淑云一记不耐的眼神杀了过来,忙回道:“不曾,小姑娘虽是人小,瞧着弱,倒是手脚利索,半点子亏都没吃。”
萧淑云本是急促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瞅着银凤,问道:“依着你这话,却是三太太吃了亏?”
银凤脸上的笑愈发古怪诡异,小心翼翼觑得萧淑云一眼,就轻声回道:“伤得不轻。”抬手在脸上,又好似看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就皱起眉头来:“全都是指甲印子,血淋淋的,很是可怖。”
进得屋子里,萧淑云一眼就看见了那夏氏,正扯着孔辙的衣袖子,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一副天崩地陷,死去活来的模样。一眼瞅见了萧淑云,立时就丢开了袖子,扑将过来就破口大骂:“你这个没心肝的不孝妇人,我好歹是你丈夫的亲娘,你就凭着你娘家的人,这般来欺辱我。”
却是被孔辙一把搂住了腰,死死抱在怀里,却听孔辙恼声喊道:“若不是婶娘出口伤人,还先动手,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就会这般凶狠起来。本就是婶娘的不对,怎就怪罪到了云娘的头上去。”
夏氏一听这话,立时不干了,屁股一沉就往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一面哭嚎,一面说自己的命苦。
萧淑云本还生气,只是瞧那夏氏一张脸全都是血痕,再瞅那边儿鹌鹑一般正楚楚可怜望着她的林娇,却是完好无缺,瞧着倒真是半点子亏都没吃,心里的气儿,倒是一瞬间没了。
这个夏氏,听说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开始,也是文文弱弱一个知书达理的好人儿,可如今变成这幅人魔不像的样子,可真是大宅门儿里熬日子,杀人不见血啊!可是把个活生生的人,熬成了一副厉鬼的模样。
“夫君。”萧淑云被朱嬷嬷护着到了孔辙身边儿,藏在他身后,又觑了那夏氏一眼,低声道:“可是请了郎中过来?”
夏氏立时就暴怒起来:“不用你这狐狸精装好心肠。”
林娇本还装着可怜的模样,怕得自家这一来,便给姐姐惹祸,被姐姐嫌弃了去,可一听这话,立时就犟嘴回去:“你才是狐狸精,你是个老狐狸精,不讲理的狐狸精。”
萧淑云立时就瞪圆而来眼睛来,这个林娇,原先可是柔柔弱弱,她也请了女先生,规矩礼仪,可是半点子都没拉下的,如今见她这般牙尖嘴利,说的还是一个长辈,萧淑云真是吃惊极了!
林娇还了嘴,心里立时舒坦了,心说还是干娘说得好,吃了亏立即就还回去,这滋味儿还真是爽!只是一抬头,见得姐姐正满脸震惊地看着她,立时就萎顿起来,一双圆溜溜大眼睛里,泪水立时就溢了出来。
干娘说了,她姐姐自来就是吃软不吃硬,还有小姑娘家家的,眼泪啥的,该流就要流,还要装得可怜一些,这样才能获得怜惜,做了错事,才能少被罚。
萧淑云见得这一套似曾相识的操作,脑子一转,立时就心领神会了,心里哭笑不得,这可是了不得了,好好一个淑女,她养了好久才教得规规矩矩的,跟着她娘这才几日,可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来。
可真是学好不易,变坏却只是眨眼之间啊!
萧淑云瞪了那林娇一眼,心说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学得不差劲,转头同孔辙露出抱歉的笑来:“那丫头疏于管教,还请夫君莫要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说小孩子,果然是商门户出身的,到底是厚脸皮。”夏氏又恼怒起来,伸出手就要来抓萧淑云。
被孔辙一把攥住了手腕,孔辙满眼痛心,愤怒地瞪着夏氏:“她是商门出身,脸皮厚,婶娘你可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可眼瞅你这一身的市井妇人的脾性,还哪里有半点的大家之风,如今您还如说旁人,你的脸皮,难道就不厚吗?”
夏氏哆嗦着嘴唇,眼睛看着孔辙,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震惊。
这是个的儿子,打小就被她当做了骄傲的儿子,如今却是为着一个女人,就和她这般说话。
心里头好似破了一个大洞,夏氏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这世道,丈夫靠不住,原来儿子也是个靠不住的。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夏氏牟足了劲儿,就一巴掌打在了孔辙的脸上。她该是拼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孔辙打得,唇角都溢出了血迹来。
萧淑云被吓了一跳,又心疼万分,忙走近细看,担心道:“出血了,可是疼得厉害。”
孔辙伸手握住萧淑云想要去抚摸他脸颊的手,他的手臂忍不住的颤抖着,他的手冰冷的好似深冬的冰块儿,他看着夏氏消失在视线里,然后将萧淑云慢慢搂在怀里,两滴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萧淑云察觉了孔辙漫天铺地的悲伤和伤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却是忽的张开嘴,小声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了身孕了。”
屋子里,孔辙小心翼翼扶着萧淑云坐下,他惊喜万分,眼睛不住地往萧淑云肚子上看,傻笑了会儿,退下了众人,就伸出手,满脸谨慎地摸了上去。
“没事,摸吧,没那么娇贵的。”萧淑云一脸欢喜看着孔辙,见他唇角血迹犹在,脸上的喜色淡了淡,然而很快,却又扬起灿烂的笑来,和孔辙偎依在一处,小声的说着私房话儿。
不管如何,她总是嫁了,既是嫁了,丈夫如今待她很好,护着她,爱着她,那么,她就一定要抓紧了丈夫的心,这日子,能过得好最好,过不好,她也要挣出一跳通天大道来。
碧儿抱着一床棉被要往后院晒,偏巧见得珠儿一脸喜色往厨房里去。只瞧得她那一张脸,碧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贱婢,果然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来。
“你说你!”碧儿拦住了珠儿的路,恶狠狠看着她:“休要动歪念,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了绿莺姐姐知道,你最好小心些。”
珠儿本就一脸不耐厌恶,听得这话,哪能不恼,立时恨声道:“你终于承认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绝对不是你说的,简直就是满口谎言!”
碧儿一脸愠怒,恼道:“那次本就不是我说的,我敢作敢当,这回,却是我亲口说的。我说你,最好老实点,到时候绿莺姐姐许是看你知错就改,再念着旧情,才会高抬手臂,放了你一马。”
珠儿一脸不屑:“我才不怕她呢!”她心里想得清楚,这姨娘的人选,必定是非他莫属。
碧儿长得太好,一脸妖媚相,再是不合适的。原先她还嫉妒过碧儿这张脸,可如今,她这张脸,才是最好的脸。不媚不娇,不柔不丽,老实可靠,说的就是她了。
珠儿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躲开了碧儿,往厨房里去了。
碧儿眼见她吃了秤砣铁了心肠,肚里一阵愤怒伤心,却又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终归是她管不得,也管不了的,且随她去吧!只看着她这朵花,最终能不能如她所愿,绽放在姨娘的屋子里头去。
绿莺隔了窗扇,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她今个儿本是气势冲冲,可惜被主子的喜事儿给欢喜得疯了,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唇角一勾,绿莺便阴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