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嗡鸣的回响很快消失,没有人说话。
迷雾盘旋而上。
烟刚燃起头。
左忱压着颈,爪般纤瘦的五指从前到后耙了把头发。深吸口气,她抬起眼,迎上苏惊生的目光。
两人对视着,直到左忱指间的烟燃尽。
左忱看见苏惊生慢慢启唇。
它开口说:“你为什么……躲……在门外?”
这是它第一次和左忱说话。
长时间不使用语言,苏惊生的吐字不是很熟练。灼烧的热油伤害了它的喉咙,在愈合后留下沙哑的后遗症。
她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它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年龄,更不像表征出的性别,左忱想起在青海时它歇斯底里的哭叫。
她知道苏惊生在问哪天。
停顿了一会,左忱平静地说:“因为我需要你。”苏惊生不眨双眼地看着她,她继续说:“你和我一起上新闻,可以带来利益。”
她的话赤/裸而尖锐,没有任何遮掩。
苏惊生抱膝在防滑垫上坐着,没什么表示。
静了片刻,它忽然说:“我好用吗?”
左忱一下愣住了。
仿佛被荒野上的闪电击中,炸亮撕裂天际。她感到刚进浴室时那种无措又涌上来,它们剧烈地翻腾一阵,又慢慢沉下去。
在这阵翻腾中,左忱忽然伸手,她抓住了一种感觉。
它并不是个孩子。
她想。
她并不是在和一个孩子对话。
虽然面前的人具备孩童该有的一切条件,但它不是的。
这具皮囊下埋葬着的,是一个成熟过早的,黯淡的灵魂。
一些东西促使左忱开口。
“苏惊生。”她忽然盲目地问:“你常感到孤独么。”她语气中有些什么改变了,这令苏惊生睁了下眼。
苏惊生说:“那是什么?”
左忱停住,她思考一下,说:“就是感到只有一个人。”
苏惊生消化掉她的解释。
它学她的语气说:“是的,我常感到自己一……个人。”
左忱抿紧了双唇。
短暂的沉寂。
片刻,苏惊生再次轻轻开口,它还是问道:“我好用吗?”
“……”
左忱忽然轻笑了一声。
短促的笑过去后,她认真说:“是的,宣发效果很好。你很好用。”
苏惊生慢慢地也笑了一下。
它没有出声,笑花在它唇边迅速绽放,又迅速凋谢,恢复平静的面孔什么都没留下,如同惧怕惊扰沉睡。
左忱眼见那花凋谢,伸出的指背自它的眼角滑至下巴。
她低声说:“那你呢,苏惊生。”她看着它的眼睛。“你到底在怕什么。”
苏惊生低下头。
它用相同的低声,慢慢地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才感到如此磅礴的恐惧。
命运中前仆后继的未知,巨大的信息量,前所未见的整个天地。一切都冲击着这个每天绕着村子走圈,思考下一顿饭在哪的贫瘠人生。
温饱如此简单,可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这个世界,接下来,是你是谁,你是什么。
你是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