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王与赵从德同站在院中,两人皆不言语。
十五的月亮当真是十分圆,却照得王府下人个个心慌慌。
良久之后,魏郡王出声道:“我还能活几年?你便好自为之吧。”
“父亲——”
“这才是开始。陛下许以宗室官职、差事,往后宗室只会愈加对他死心塌地。”
“他若将官职全许出去,哪儿还有他的事?”赵从德还有些不屑,他以为赵琮此举十分糊涂。
魏郡王笑,难得不带不屑,也不带冷漠,而是平缓的笑,他道:“我们都被陛下骗了啊!”
“儿子不信,定是有人教他!他如今正宠那钱淑妃,淑妃的父亲可是钱商。”
“罢了,到底如何,你且看他日后行事吧。只是,往后,于他而言,魏郡王府再无任何恩情。你若是个聪明的,当多去宫中看看小十一。”
“父亲。”
魏郡王未再言语,转身离去。
除他们外,惠郡王家,承忠侯家,以及其他宗室家,全都在思量。家家几乎点灯到天明。
搅乱这一池春水的赵琮本人,也失眠了。
他终究还是担心侧殿的那位小朋友,他又从床上坐起,只着亵衣,披上披风,福禄举着宫灯,染陶扶他,一起往侧殿去。
茶喜今日也守着,见他过来,立即行礼,小声道:“陛下来了。”
“他睡下没?”
“睡了。”
赵琮上前,伸手拨开幔帐,往床上的赵十一看了眼,手臂上包扎的布巾太过显眼。小脸也肿了两块,往常那么俊俏的一张脸,肿成了小包子。
这赵廷下手也太狠了!就那么放他回去,真是便宜了那个小兔崽子!但不放又如何?魏郡王在他最不得势的时候,虽藏有许多私心,却的确帮过他几回。他总不能真不顾魏郡王的脸面,况且这事儿,终究是两个孩子打架,他真要往大了去办,也得被人议论,对小十一也并不好。
毕竟小十一终究还是魏郡王府的人,闹大了便是兄弟相残,这里到底是规矩大过天的皇宫。
也罢,这回之后,魏郡王的情,他也还完了。魏郡王当初利用小十一这个小孩子的事,他也还记得呢,往后当寻常宗室看即可。
他会对小十一更好。
赵琮叹了口气,放下幔帐要走。
赵十一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与他对视。
赵琮小声道:“朕来看看你,你接着睡。”
赵十一却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你这手伤着,快松开。”
赵十一这回却不愿松手,只是看着他。
“要听话。”
赵十一没听话。
赵琮看他看了半晌,无奈道:“你松开,朕今晚陪你睡。”
赵十一依然拽着他的袖口。
“真的。”
赵十一这才松开手。
赵琮好笑地笑了声,回身道:“朕今晚歇在这儿。”
“是。”染陶应下,上前来为赵琮解开披风,赵琮顺势躺到床上,对赵十一道:“小呆子,往里头挪一挪。”
赵十一这时倒听话,往里挪了挪。
染陶也笑,弯腰道:“小郎君这下可放心了吧?”
“放心没?”赵琮也笑。
赵十一眨了眨眼,他们一同笑出声来,紧绷到此时的心终于松开。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要人哄。
染陶将幔帐整理好,带着人全部退出了内室。因赵琮在,一个守夜太监皆未留下。
在幔帐中,过了会儿,赵琮又轻声问:“睡了没?”
赵十一摇头。
赵琮听到摇头时与被褥摩擦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害怕?今日,朕替你报仇,为何还怕他?往后再不许这样胡乱好心,你是好心,哪知他人如何?他身上还带着刀呢!你如何打得过他?”说到此时,赵琮又问,“朕也给你把刀?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赵十一却未回答,他想起了其他事。
前世时,赵十一多地征战,有时物资跟不上,常常饿着。
每逢饿着,胃痛难耐时,他最想要的便是一盏温水。只要一盏温水,他便能活过来。只是冰天雪地,茫茫草原,何来温水?他只能忍痛嚼冷硬的饼子。
赵琮此刻的声音,令他突然想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