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光一黯下来,他也跟着失落,很想劝她,却又不能对她撒谎,“师兄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们关系最是要好,他肯定不会骗我。”
明明听到了答案,她那颗心为何还没死呢?总在想象着时谦也许是有什么苦衷才没说实话,事实应该不是这样!
尽管他们都劝她想开些,不要再报无谓的幻想,宋余音依旧固执己见,“不!应该还有隐情,我要亲自去见他,问个清楚!”
第11章 与先帝对质
不甘心的宋余音打算拿腰牌去别院,卫云琇只道不妥,“照谦拿着腰牌会被旁人当成我哥的下属,没人盘问他,可你一个姑娘家,到门口定会被拦下,你又该如何解释?若再惊动我大哥只会更麻烦,万莫冒险!”
“若不问清楚我始终无法安心!”自遇见时谦之后,每日她都心似火煎,寝食难安,只想尽快确认他的身份,若就此搁置,她如何能够安生?
她的执着令照谦动容,心下一软,打算帮她出主意,“你会爬墙吗?要不等夜里偷偷溜出去,我带你翻墙进去找他?”
瓷盏被搁置时碰撞出的清脆声响昭示着腹中幽幽燃起的怒火,眼皮微掀,卫云琇直嗤他馊主意,“姐姐可是闺阁千金,怎能夜里出去,还爬墙?你好歹顾忌一下她的声誉吧?”
是哦!只顾着想办法,竟忽略了她的身份,照谦深感抱歉,准备再琢磨其他法子,孰料她竟道:“无所谓了,只要能见到他就好。”
心知她念他成痴,容易失去理智,云琇思量再三,终是决定再帮她一回,“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见他,但你必须跟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等见到他,亲耳听到他否认之后,你就得彻底放下,莫再胡思乱想!”
这也正是宋余音所想的,她要亲自去验证,假如时谦真的不是先帝,那她也该死心了!
都城燕安在大启国偏北的方向,是以此处甚少有桂花树,恰巧樱月苑中有温泉,桂花才好成活,这苑中的桂树便成了难得的景致,此次卫云琇正是打算借着摘桂花的由头带宋余音进别院。
但如今她的身份是卫云珠,云珠身子不好,应该在家休养,不可能出府,未免被兄长怀疑,云琇特地安排余音梳作双环髻,扮成她的丫鬟跟随入内,照谦亦同往,为她把风。
卫家千金要来摘桂花,谁也不敢拦阻,守卫只温言提醒道:“院中有贵人,少爷交代不可乱闯,还请姑娘快去快回,莫让属下为难。”
“晓得了,我摘些桂花就离开。”
懒应一声,云琇朝着余音眨了眨眼,而后几人一道进入樱月苑,因着照谦已来过一回,晓得师兄住在何处,可以熟门熟路的将她带过去,云琇则和她的丫鬟闻芳一道去采摘桂花。
一想到即将见到他本人,宋余音双手紧握,忐忑前行,既期待又紧张,一颗心早已开始怦怦乱跳,思量着待会儿见到他时应该如何开口询问才不算唐突。
正瞎琢磨着,一声“到了”拉回了她的思绪,抬眸便见时谦的侧影被定格在半开的雕花轩窗之中,此刻的他正端坐在桌前,手持一本书,垂眸凝思,旭日的金辉暖洋洋的斜洒于地面,偶有虫鸣,悦耳如歌,这样静好的画面仿佛又让她回到了三年前。
初入宫的她去给宣惠帝送羹汤,彼时他正在看奏折,待她盛好,这才端起天青色的汝窑莲口瓷碗兀自品尝,宋余音则立在一旁,打量着桌案上堆放的书籍,心生好奇,他以为她想看,便让她自个儿挑一本。
这些与她平日里在家看的书都不一样,宋余音随手拿了本《中庸》,挽起袖间的披帛,静坐在一旁翻看着,越看越枯燥,不时的抬眼去瞧他在做什么。
吃了半碗金莺羹雪耳,宣惠帝将碗放置一旁,由宫人伺候着漱口净手,而后才又继续看书。
似是察觉到她的眸光,他也抬起眼帘望向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星辉般皎洁的眸光就这般洒落在她眼底,心虚的宋余音赶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书。
与此同时,宣惠帝的轻笑自耳畔传来,“朕比书好看?”
微抿唇,颊染飞霞的她轻声道:“这书……太深奥了些,我看不太懂,只能看些简单的。”
“哦?”将笔搁于砚台之上,宣惠帝饶有兴致的问她平日里都看些什么,宋余音如实回道:“也就看些《诗经》,读读诗词,还有……话本子之类的。”
本是随口一说,岂料他竟道:“说来朕还没看过话本子,明日将你看的那些带来给朕瞧瞧。”
十三岁的宣惠帝正在变声之中,说话的嗓音稍有一丝沙哑,又透着一丝成熟厚重之感,在她听来尤为动听,恍了一瞬的神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啊?皇上您日理万机,应该没空看那些杂书吧?”
但听宣惠帝轻笑出声,“所谓不得空大都是借口,但凡你想做一件事,总能抽出空来。”
此言甚是有理,宋余音虽觉为难,但他已开口,她也不好拒绝,只得遵从皇命,在次日如约将书送去。
翻看了好一会儿,宣惠帝突然问她,“这上头大都是些才子佳人两情相悦,不顾家人反对而努力在一起的故事,而你却是被平南王送入宫中,可有觉着被人安排婚事很委屈?”
委屈吗?这的确不是她的意思,毕竟她年纪尚幼,根本不懂这些,但入宫后她并未觉着难过,因为他成了她的夫君啊!隔三差五的能见他一回,这样的日子在她看来尚算美好。
只不过出于女儿家的娇羞,她没敢说出来,谨慎回复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由长辈操办,也许有些人不幸,遇人不淑,那也是个人的造化,没得选择。
但妾身觉着自个儿还挺幸运,至少皇上您是个明君,待人谦和,端方如玉,能在您身边陪伴,实乃上苍眷顾,妾身很知足,并不觉委屈。”
道罢许久不听他应声,她还以为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抬起羽睫偷瞄一眼,令她诧异的是,龙椅上的宣惠帝正盯着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摸不着头脑的宋余音正准备道歉,忽见他唇角轻扬,意味深长的笑叹,“你倒是个伶俐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宋余音也不晓得他这话究竟是何意,兴许当她在奉承吧?可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飘飞的思绪如生了翅一般,划破光阴,掠过前尘,牵动旧情,感慨良多的宋余音并未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直至照谦连唤好几声才恍然回过神来,愣怔且疑惑的望向他,就见照谦在旁轻笑,“不见时一直念叨,这终于见着了面你又退缩不近前,还要不要去问了?”
“当然得问!”劳烦云琇费尽心思带她过来一趟,她自是得问清楚,方才也不是畏惧,走神了而已。恢复如常的她再望向窗内时,但见时谦已然起身立在窗前望向这边。
那熟悉的脸容究竟只是相似的皮囊,还是深藏秘密的故人?猜测无用,都到了门口,她得勇敢的去探究。
下定决心后,宋余音不再犹豫,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屋内走去。
方才她在外愣神之际,时谦已然瞧见她,去掉尼姑帽,身着红妆的她比之上回相见时似乎多了一丝娇柔,双环髻下系着的两缕粉色绸带随着步伐而轻摆,那莹亮的双眸正脉脉的注视着他,这情态恰与他脑海中的某个画面重合,恍然了一瞬的时谦很快就恢复理智,不再胡思乱想。
看着她跨门而入,眼神无比坚毅,时谦大约能猜出她今日过来的目的,但还是装作懵然无知的模样,“姑娘何故来此?”
原先看他身着道袍时,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日再会,来到别院的时谦已换上常人的衣装,里头的水色长衫用一方嵌玉的腰带紧束着,外罩秘色长袍,乌发高束,簪以银镶玉的小冠,眉目疏朗,清贵之气尽显,那神态与宣惠帝如出一辙,越看越像!越是接近,她的心弦越是紧绷到极点,未敢有一丝松懈!
先前她有所顾忌,以致于见过两回都没敢与他多说几句话,这次她抱着必须要寻一个结果的决心,也就不怕唐突,开门见山,“因为小道长与我的一位故交容貌相似。”说话间她一直紧盯着时谦,甚至连眼都不愿眨,不希望错过他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可他的眸间平静如常,似乎并无任何波澜,只垂眸低笑了一声,“卫平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当面对质之际,她惊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心也仿佛跳至嗓喉处,不上不下的悬在那儿,惴惴不安的等一个答复,“那你……是先帝吗?你是怕连累照谦才没与他说实话对吗?我是局中人,我什么都不怕,你可否与我说句实话,你……可是宣惠帝?”
第12章 看胎记
负手而立的时谦侧首望向窗外,细密的长睫将眸中的暗潮汹涌尽数掩下,淡漠的声音中透着几不可闻的沙哑,“宣惠帝已然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