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实在不忍看黎莉热切的目光,但还是鼓起勇气,“我不知道同他的事怎么说。但我知道,听到他的名字我竖起耳,想到他的嬉笑怒骂我挂心,听闻他出事我一刻不得安宁,看到他的身影我目光在人群中无论如何挪不开。他同我示好,我本该拒绝,可我一次次不顾一切跟他走,我控制不住。家姐,我至今未曾中意过任何人,你和阿爸总当我小孩,甚至觉得我内心脆弱,因为自己的病而自卑。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我从未遇到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牵动我每一根神经。家姐——”
听到最后,黎莉已双眼微红。女人天生对苦楚的爱心生怜悯与亲近,甚至总能赋予悲剧美学含义。她并非真希望自己的细佬走上悲情路,她希望他能一辈子欢喜顺遂。他还年轻,像任何一个她在书中曾读过的,在情窦初开时那般不顾一切。
再看少年的脸,生来一副苍白弱势,眉眼五官淡淡,如同白纸一张,如今也要上颜色。他淡红的瞳孔藏着小心翼翼,亦有希冀。
辛默在他心秤上怎样重量,是否重过秤上砝码?
黎莉终于开口,不忍再看细佬:“你想好怎么同阿爸说?”
黎雪英摇头:“阿爸最近恐怕有大麻烦。”
傍晚七点,黎鹊到家,一身疲惫。或许人的身身体总随心。心累,身体便也无法体察愉悦。
“明晚同邢探长和警署的人吃饭,晚饭不用等我。”即使疲惫,黎鹊还是温心给姐弟二人布菜。
黎雪英试探问黎鹊可否跟他一同去。
黎鹊思索片刻:“以往聚餐你总不感兴趣,这次怎么有兴致?”
“大学开学在即,叔伯公们都是成功人士,我也该多取经,总没坏处。”黎雪英演绎万无一失的三好学生。
黎鹊满意于小儿子的上进,终于懂挣得人前,很是欣慰。又问过姐弟二人读书如何,实习有无进展,悉心关护。
一顿饭上演父慈子孝,三人各自暗怀鬼胎。
直觉告诉黎雪英,黎鹊这段时间一直不对劲。而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无关家庭的话题黎鹊很少带回给她和家姐,在外邻居都要夸一声当家的好男人, 这才是顶梁柱的好标榜。所以他料定阿爸有再重的心事,不到大厦将塌,决计不会对他透露哪怕一个字。
深夜,黎鹊果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直到凌晨两点,他起身看过姐弟二人,在孩子们的脸上他寻找一种丢失已久的真切,那是来自于对亡妻的想念。
又在窗台抽烟,一根接一根。他怀疑自己精神早已坏死,日复一日无穷担惊受怕。
二十年前他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给他十个冯庆他都能一刀劈死,如今年纪越大,人却越活于惧怕之中,这大约是世上所有人的写照。
曾经的一无所有,所以孤胆赤心;如今拥有太多,便也越怕失去。
再想起这几日邢世怀对他的“特别关照”,似乎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细想来令人心惊。
冯庆是否已有活动?他最终的目的究竟如何?邢世怀是否早已与冯庆沆瀣一气?这两个孩子究竟又如何是好?
月光依旧无情,照射大地,以供无数愁苦之人在世上对月思痛。最好抓紧时间,切勿优柔寡断,否则太阳升起,任愁眉不展也要收起,只因又是光辉明亮的一天。
辛默亲自去拜访过叔公叔伯。究竟有多久没见已不记得。
契爷刚过世时,盯在他身上的眼不少,后来几年过去,九龙城的人们便也渐渐淡忘他。历史人物退出舞台,新的聚光灯打给冯庆。
香江势力中人熙熙攘攘,谁也没工夫为个后生多生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