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姐听不得人说她女婿不好的话。夸胡锦华的人越多,她的脸色就越是不好看。蓦地,她面色一沉,不悦道:“你们懂什么,其实锦华的工作能力也就那么回事,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咱祖国建设,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既然她爱人让她回家,那她就应该回家。要不然,将来她生了孩子以后,谁带孩子,难道让她男人带孩子不成?”
段大姐话一出口,众人愣了一下,因为没人想到段大姐会只为女婿说话,一点不为女儿着想。
林蔓将面前的文件看得差不多了,依旧没有查到她想要的信息。
拿起最后一份文件,林蔓抬头看向段大姐:“我记得你以前不满意这个女婿啊!怎么现在觉得他这么好了?”
段大姐道:“那时候不是不了解嘛!”
又有人从旁打趣段大姐道:“对了,带孩子的事,你不是也能帮着吗?”
段大姐被噎了一下,支吾道:“我还有两儿子呢!将来只能给他们带孩子。”
“其实,你不只有两个儿子。”林蔓轻笑,一语戳穿了段大姐。
众人惊愕,就连段大姐也不明白林蔓怎么这么说。
林蔓笑道:“你是把女婿当成儿子了吧!”
林蔓话虽说的刻薄,可是语气却极其和善。由此,段大姐听在耳朵里,不但不觉得生气,反倒听得极其舒服,恍惚觉得林蔓在恭喜她又多了一个儿子。
“哎呀,林副科长,你怎么能这么说,”段大姐感到不好意思,笑说道,“不说女婿也是半个儿子嘛!”
一边听段大姐说话,林蔓一边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终于,在倒数第二页纸上,她找到了她想要的。
李逸,25岁,1960年调入供应科,家住43栋筒子楼5011室……
聊完了段大姐女儿的工作问题后,众人又聊起了现在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年终福利。
“唉,今年福利清单怎么还没下来,该不会不发了吧?”有人担心道。
一旁有人马上发表了同样的看法:“哪年都没这么晚,居然这时候了还没动静,往年都是10月出清单,11月份发下来,再晚也没晚过12月头上。”
另有一个紧跟着附和:“就是60、61那会儿也没这么晚。”
一众化验室老人对福利的探讨,引得一旁新进厂的职工担心不已。
“哎呀,照这么讲,今年真有可能不发了?”一个细长眼睛的女科员感到郁闷不已,没背景的她好不容易进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供应科,以为就此会过上油水丰厚的好日子。可是哪成想,这才刚进科里,福利就要断了。
“段大姐,不会真不给了吧?”小张低声问段大姐。她知道段大姐的爱人是后勤科科长,觉得对于福利分发的事,段大姐总该有一些内幕消息。
段大姐对小张附耳说道:“东西早就来了,可单子就是迟迟定不下来。”
“为什么?”小张不解道。
段大姐道:“谁知道呐!我们家老胡只说已经开过好多次会了,一直在吵,我细问他,他死活不跟我说。”
得知福利已经到厂里了,小张长舒了一口气,吐了下舌头:“真是奇怪!”
小张再不担心福利的事了。在心里,她笃定的很,谁不知道一众科室里,每年要属供应科拿的东西最好。她想着任那些人吵得再厉害,这一点总不会变。
下工铃声响了,众人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办公位上,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林蔓走在所有人的后面。今天王倩倩开会,不会回科室里,她要检查门窗和锁门。
五钢厂的厂区大门处,立在门外的一根路灯亮起了光。
天色愈黑,灯光就愈暗。
林蔓走到大门口时,路灯的光照在门里门外。光线所及之处,皆是耀眼的黄澄澄一片。
张大爷刚刚换班,抻着懒腰走出收发室,熟络地和林蔓打招呼道:“林副科长,今天怎么这么晚?”
“今天我们王科长开会不回来,我要留下来锁门。”林蔓停下了脚步,向门外张望秦峰的身影。
已经5点半了,秦峰还没有来。
近日里,秦峰一直坚持接送林蔓上下班。有的时候,秦峰来的晚了,林蔓就站在门岗处等他一会儿。
“你们王科长啊!”张大爷叹了一声,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
看张大爷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事要问,林蔓轻笑地问:“怎么了?”
张大爷不屑地啐了一口道:“整整一个供应科的人啊!快四十号人,她说把人家踢出去就踢出去了,也太胡闹了吧!”
话罢,张大爷顿了一顿,又为供应科的前职工们由衷地抱不平:“厂委怎么能任命这么一个科长。”
对张大爷的话,林蔓既不反驳,也不附和,只静静的听着,嘴角隐隐地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抱怨过王倩倩后,张大爷关心地问林蔓:“你在她手底下,一定很不好做事吧?”
林蔓笑而不语,略略低下了头。
张大爷将林蔓的默不作答,当成了一种无奈地承认。
“唉!”张大爷叹道,“我早看出你们那个王科长不是省油的灯了,也不知道邓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看上了她。”
张大爷越说越起劲。不知不觉间,他忘记了他已下班,该回家了。
“对了,你们科里是不是有个叫李逸的人?”张大爷突然问道。
林蔓肯定地点头:“没错,这次他运气不好,也离开供应科了。”
张大爷长叹了口气道:“你们王科长真是作孽!因为她一个糊涂决定,就把那个李逸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