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楼里,林蔓就听见上面传来吵架声。嘈杂的声音像是来自于后勤科所在的楼层。
正巧有人下楼,林蔓拉住下楼的人 ,好奇地问道:“上面怎么回事?”
下楼的人回道:“唉!好像是福利单子的事,好几个科室的科长上楼找胡科长理论。”
下楼的人还有急事,匆匆地别过林蔓就走了。林蔓不得不继续上楼,怀着满腹的疑问,自行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勤科外站满了人,许多隔壁科室的人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林蔓挤不进去,只好站在门口,抻着脖子往里看,极力去听里面人吵架的内容。
“你们找我也没用,单子是上面订下的,我做不了主。”充满委屈的声音显然来自于胡跃升。
一个男人理直气壮地质问:“少跟我们扯那些没用的,谁不知道你们后勤科权力大了去了,你敢说单子出来之前,你一直不知道?”
一个尖声的女人从旁附和道:“我听说这次来了不少好东西,怎么分下来就剩下这么一点。你就直说吧!好东西是不是都被你们后勤科匿了。”
胡跃升又委屈又觉得为难,为了陪一众科级干部的笑,脸几乎全皱了起来:“哎呀呀,哪里的话,你们说的都是哪里的话……”
勉强拨开人群,林蔓往后勤科里扫了一眼。
几乎全厂重要科室的科级干部都到场了。这些人把胡跃升团团围住,向他一个劲儿地讨要说法。
暗暗地算了一下来的人,林蔓发现除了她自己以外,前几梯队的科室里,只财务科和人事科没有来人。甚至,就连一向俯视众科的宣传科和政治科都派科员过来问情况了。
“林副科长,你来办什么事?”后勤科副科长王新民一眼见到了站在门口人群中的林蔓。
林蔓正在考虑是和其他人一起问胡跃升,还是等一下人都散去后,单独找胡跃升私聊。就在她暗自思量的时候,冷不防地听见王新民的声音,转头回应道:“我们科室有几个单据本用完了。”
林蔓很快有了主意,既然胡跃升现在抽不开身,那就改问王新民好了。他既然是副科长,说不定也会知道一些内情。
王新民马上从桌下拿出一大摞粉红色的单据本,双手捧着走到门前交给林蔓:“这些够吗?”
接过单据本,林蔓一边捧着清点数目,一边退出人群。王新民跟在她身后,也一起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林蔓问王新民道:“这次福利单子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林蔓有意先问王新民无伤大雅的问题,想以此一来而去地聊起来,待王新民跟她熟络了一些后,再一点点地套他的话。
王新民略低了一下头,嘴角浮起了笑意:“林副科长,福利单子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其实这没什么。”
“真的?”林蔓挑了下眉,她没想到王新民这么好说话,胡跃升那样守口如瓶的事,到他这里竟就轻易讲出来了。
王新民道:“虽然我们对外说单子这两天才到。可实际上,厂委那边早一个星期就发下来了。胡科长听上面的意思,一直压到今天才发。”
林蔓道:“这次是每个科的福利都差了?”
王新民轻笑:“怎么可能,东西跟以往没什么差别,都是有好东西,也有一般的东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蔓最关心好东西的流向,因为这即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王新民道:“只不过分配跟以往不同,所有的好物都给财务科和人事科了。”
林蔓勾唇轻笑,暗想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突然少了那么多东西,势必是上面对各科室的福利待遇进行了新一番的分配。而让她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她没想到上面竟然会做的那么明显。即便是有偏向,也没必要做的那么明显吧!这不是上杆子地惹人非议吗?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蔓就不跟王新民再多耽搁时间了。在对王新民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她急匆匆地迈步离开。王新民送她到楼梯口,看着她下楼。
往楼梯下迈了几步,林蔓觉得王新民似乎还站在楼梯口看自己。她忍不住回头,对站在上面的王新民说道:“王副科长,大家都是平级,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
王新民轻笑,用极其真诚的语气说道:“哪里的话,我哪儿能跟林副科长你比。将来,指不定有一天我需要仰仗你的提携呢!”
林蔓轻挑了一下眉梢,惊觉王新显然有些与众不同。
她快速地将王新民上下打量了一下。
怎么说呢,王新民是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平平无奇的人。可是独独,却有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充满了算计。
“你们后勤科这次一定捞了些好处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帮财务科和人事科隐瞒。”林蔓有意试探王新民道。
“那是当然。”王新民稍稍点了下头,一点也不隐瞒。
“胡科长把这事瞒得那么紧,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他会生气?”林蔓知道胡跃升是王新民的岳父,且是提拔他上位的人。她有意用胡跃升做标尺,来测试王新民的底线。
王新民笑道:“这有什么,上面也不过多给他一点好处,还不及他们分给财务科和人事科的十分之一。他觉得我们占了大便宜,我可不这么觉得。”
林蔓道:“他是你岳父,你就这么讲他?”
王新民冷冷道:“他老了,要不了多久就退休了。对厂里的许多事,他根本跟不上形势。”
“你的意思是?”林蔓感到王新民话里有话。顷刻间,王新民之前的一切坦白相告都有迹可寻了。
三个旁边科室的科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肩并着肩一起迈步下楼。
王新民不想被人听见他对林蔓说的话,有意往下走了两步,站到林蔓身边。等到下楼的三个人的脚步声在楼下彻底消失,他才谨慎地对林蔓耳语道:“其他科室的人都没脑子,他们跟胡跃升闹哪儿有用,关键问题还是在上面的厂委。”
林蔓笑道:“怎么?你不满意上面的分配?”
王新民冷笑:“这种事情怎么能妥协。今天让了半步,将来他们就会让我们一直让步下去。胡跃升不懂这个道理,收了上面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地主动把恶人的名声担了下来。他哪里知道,早晚有一天,所有的科室都习惯了这种福利分配方案后,上面就不会再多给后勤科了。到时候,后勤科不但连眼下的一点零星好处都捞不到,还会把其他科室的人都得罪了。”
一边迈步下楼,林蔓一边小声说道:“怎么?你告诉我这事的真相,是以为我能解决?”
王新民笑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是个聪明人,我都知道在福利分配的事情上不能退半步,你岂会不知道?”
林蔓笑而不语,她又岂不会知道,王新民鼓动她去解决福利的事,也无异于利用她做一个冲头。一旦成功了,他会坐享其成她争来的好处,且不像她那样会得罪财务科和人事科。而一旦失败了,那么他王新民亦没什么损失,反正冲在前头的坏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