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就算不看在别的份上,也看在这襁褓中的孩童面上。
可想不到颜珮儿竟句句刺心。
皇帝才忍无可忍,终究撕破了脸。
如今说完这些后,皇帝转身。
颜珮儿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大叫一声:“皇上!”用力一挣,整个人竟从榻上翻身滚落地上。
皇帝察觉,脚下微微一顿。
颜珮儿直直地盯着他的背影,厉声叫道:“表哥!”
皇帝目光闪烁,他似乎想回头,但却到底并没有。
仍是果断的大步流星地去了。
此刻颜夫人正在恭送皇帝,听见里头动静不对忙跑进来,却见颜珮儿跌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眼含泪看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竟是奄奄一息似的。
颜夫人心惊胆战:“娘娘这是怎么了?!”忙跟宫女们上前将颜珮儿扶了起来,安置在榻上。
此刻颜珮儿已经有些气短力竭,又见皇帝居然毫不留情地便去了,她眼前一黑,竟是晕厥过去。
富春宫的事情,颜夫人都一知半解,外人自然并不知晓详细。
只知道皇帝探望过颜贵妃跟小公主后,次日颜夫人便出宫回府了。
不过这也是寻常,毕竟宫中并非别的地方,先前许颜夫人留在宫中已经是破例恩待了,如今贵妃终于产下公主,夫人回府也是正理。
只有一些极敏锐的人才察觉到这底下藏着不对。
这日江水悠来至紫麟宫,还没进内殿,就嗅到一阵清香袅袅飘了出来。
整个寝宫格外的安静,先前她才进门的时候,甚至能听见杏花树上鸟儿啾啾地自在鸣叫,一时间竟让人错以为这不是在九重宫阙之内,而是在什么世外桃源。
江水悠早命自己的贴身宫女们都留在殿外,自己也放轻了步子,将到内殿,却见仙草正自桌子后缓缓起身,手中的笔也才放下。
在她不远处窗户旁边的长条机上,果然也供着一炉香,旁边两个白玉碟子里,分别放着糕点跟些时令水果。
江水悠微笑道:“德妃妹妹这里便是跟别处不同,如此雅致。简直是让人忘忧的所在。”又问:“为什么不好生歇息,又在写什么?”
说话间走到桌边,却见娟秀的小楷,抄的正是《金刚经》。
江水悠点头叹道:“虽然抄经是好事,可也要留心不要太过劳神。”
仙草请她一同落座,说道:“并没有劳累,这经文断断续续的一直在抄,写一写却反而觉着心神安宁。”
“是因为近来宫内的事情太多,所以觉着烦扰吗?”江水悠问。
仙草道:“一来是因为这个,二来,也是自己的功德。”
江水悠笑道:“我时常也存此心,只不过终究是没有时间,且也静不下这份心,果然不及妹妹。”
仙草道:“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既然有这般善意,只怕神佛已经知晓。何况贤妃整日忙于六宫之事,自然分身乏术。”
江水悠道:“是啊,原先贵妃娘娘本是已经接受过去,也不用我多事协理的,谁知她又有了身孕,先前生小公主的时候又吃了苦,如今正忙着调养身子呢。到底还在我手里。”
仙草道:“小公主如何?怎么听说身子有些弱?”
江水悠道:“可不是么?不知为什么,哭闹的格外厉害,偏偏太医们也看不出什么大异常,先前皇上交代我,说是……若小公主吵到了贵妃休息,那就先把小公主从富春宫抱出来,交给别人看上几天。”
仙草却并未听闻此事,诧异问:“什么?皇上真这么说过?”
江水悠道:“是啊,虽然听着像是皇上的好意,毕竟小公主只管哭闹,也连累贵妃不得安生,无法凝神养身子,皇上如此仿佛是为了贵妃的着想,但……我心里总有些过不去,妹妹你说呢?”
仙草摇头道:“公主是贵妃所生,自然是跟着生母才好,抱出宫去却交给谁?何况、贵妃恐怕也舍不得。”
江水悠听了这句,才道:“说起舍得舍不得,倒有些不好说。”
仙草见她有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江水悠迟疑片刻:“我总觉着,贵妃并不是很喜欢小公主。”
仙草皱眉,才要反驳,却又停下来。最终她看着江水悠道:“贵妃心里、只怕是想要个皇子的,但不管如何这都是她亲生的孩子,怎么能……皇上难道是因为这个才想让小公主离开富春宫的吗?”
江水悠道:“皇上的心意我自然不敢妄自忖度。兴许是为了这个,兴许还有别的缘故,你当然也听说了,先前颜夫人出宫之事,虽然也是按照宫规,但若按照先前皇上的行事,本可以让她再多留些时候的。”
仙草知道江水悠心里的疑惑,先前听说颜夫人去了,她心中也曾掠过一丝阴影,只是没有多去寻思。
定了定神,仙草道:“皇上既然动了这念头,若是贵妃……不反对,只怕是迟早晚的。但要把小公主交给谁代为抚养呢?我看皇上素日最为看重贤妃,应该便是属意你了?”
江水悠苦笑道:“这个皇上却还并没有明说,我也不敢存这种念头,何况就算贵妃并不喜欢小公主,但贵妃只怕更不喜欢皇上的这般念头。”
皇帝想把小公主抱离颜贵妃宫中,虽说是为了贵妃身子着想,但事实上哪里有才出生的孩子离开母亲身旁的。
颜贵妃又非蠢人,自然会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心底有万千思绪涌起,仙草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江水悠见她只念了一声佛,便笑道:“你怎么不说了?”
仙草道:“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只看贵妃跟小公主的造化罢了。”
江水悠道:“你真是越来越与世无争了。倒让我想起那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