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没再问了,我很小心地问她,我可不可以养一只狗,可以保护我、让别人害怕我的大狗。
“奶奶答应了,我就有了一只叫做黄黄的金毛,黄黄陪我们了十年,奶奶走之后没多久它也走了。爷爷想给我一只新的狗,我说,爷爷,咱们别养金毛了。
“于是我们有了拉布拉多顾媚娘,谁能想到,她最后还是和一只金毛在一起了,还生了一堆小金毛。”
简桥笑了笑,摸了摸媚娘的脑袋。顾媚娘趴在床上,抬起头,对顾郁摇了摇尾巴。
“我们留下了顾来福,因为它是四个小崽崽里面,长得最像黄黄的,我相信,黄黄一定回来找我们了,就像奶奶没有离开过一样。”
简桥没想到,原来关于这两只狗,也有一段故事,一段属于一个无助的小男孩的心酸的往事。
“我的存在,会影响我妈找到下一个男人,会影响我爸成为梦寐以求的大老板,”顾郁说,“后来,我妈有了新的幸福的家庭,我爸也如愿以偿变成了总经理,变成了那种出入酒会左拥右抱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也……生活得很好,”顾郁说,“我不爱他们,也不想恨他们,更不需要他们,我们只是两清了。”
顾郁盯着自己的指尖,像是出了神,他说:“所以简桥,你刚刚问我……”
简桥立即说:“你可以不回答了。”
顾郁沉默了一瞬,接着说:“你想让我原谅他们,我也想。但我不知道,如果对他们笑脸相迎,我该怎么被当年的自己原谅。”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车窗的玻璃上有顾郁的倒影。简桥看着他的影子,想起那天晚上他说那些话时的平静,想起关掉灯之后他背对着自己披着一身月光的清冷。
——我真的很没用吗?
如果不是半年的接触,他不会知道这个冷酷的学霸,褪下一身伪装的骄傲之后,还背负着沉重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重得像枷锁镣铐,拖着他要翱翔的翅膀。
如果顾郁总是要这样问,简桥愿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告诉他:不是。
出租车路过一个巷道,里面有几个孩子在打闹,像是一场无趣的捉弄。顾郁突然拍了拍车门:“师傅,停一下!”
简桥不明所以,顾郁已经拉开门,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简桥付了钱,下车转头看,顾郁已经冲进那群男生中间,毫不犹豫地挥起了拳头。
简桥立刻丢下行李跑了过去。几个小男生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有一个男生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
顾郁的模样冷血又狠戾,打人的力道也不小,简桥赶紧拉住他:“顾郁!”
再这样揍下去恐怕要出事了,简桥推开被揍的男生,抱住顾郁往后退:“够了!清醒点儿!”
顾郁收了手,仍旧喘着气。衣衫不整的男孩估计也吓坏了,从地上爬起来,对他说了好几个“谢谢”,转身跑远了。
简桥赶紧拉着他离开这儿,出租车还在路边等着他们。
“我说小伙子,行李都没拿!”司机师傅回过头来,给顾郁比了个大拇指,“这附近经常有小男孩打闹,我还是第一次看有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小伙子,见义勇为啊!”
“经常有人打闹,你为什么不制止?”顾郁冷冷问道。
简桥关上车门,看了他一眼。
“如果被打的是你儿子,你也不管吗?”顾郁又问。
司机这下哑口无言,回过头去闷声不吭地接着开车了。
简桥没说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了车,他们无声地走在路上,一直走到简桥住的地方。
顾郁心不在焉,想起很多年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天是亲子运动会,他等了很久,却没人来找他。从等他爸来参加运动会到等他爸有空了来接他回家。
过了好久,还是没人来。天色已经暗淡,保安催促他赶紧回家。
小小的顾郁只好背上书包离开座位,自己走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经过一条长长的巷道,巷子很安静,有几个男孩在踢足球。
球突然朝他飞了过来,顾郁被砸得一踉跄。
“你连爸妈都没有!”一个男孩从背后抢走了他的书包,扯开拉链,把里面的书本全部倒了出来,“运动会全班就你是一个人,比赛的时候丢脸死了!”
顾郁仓皇蹲下捡他的作业本,急得跳脚:“还给我!”
小男孩把空书包丢向另一个人,喊道:“凭什么还给你?字写得这么难看!”
“你怪他干嘛?他又没人教!”另一个男生笑了起来,伸手接住书包。
顾郁又急又气,扑上去抢自己的书包,男生把书包丢得远远的,后面的男孩跑上来从背后踢了他一脚。
他猛地倒在了地上,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扑得一身尘灰。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好走过,顾郁抬起头大叫起来:“爸爸!”
男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踩了他一脚,新奇地叫道:“他居然叫爸爸!”
顾郁挣红了脸,用力喊:“爸!!”
穿西装的男人转头瞥了一眼,在他们的目光交汇的时刻,男人回过头去,和大老板笑眯眯地谈生意,加快脚步走远了。
这下顾郁傻了眼,再也没有叫他。
“你个没爹没娘的野种,还叫别人爸爸!”男孩把他揪起来一把推到了墙上,“你再叫啊!你看他理不理你!”
顾郁怒气冲冲地推开他,男孩被推开,随后更用力地推了他一把。顾郁的后背猛地砸到墙上,男孩走近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是学习好吗?我让你书都没得看!”男孩把他的课本撕成两半,把他的铅笔一把丢进了垃圾桶。
傍晚的路灯昏黄阴暗,光线暧昧不明,他望着顾天柏离开的背影,心跌进了深渊。
从那天起的往后十几年,顾郁再也没有叫过他“爸爸”,一句也没有。
后来不知是哪个踢球的小孩说了一句:“差不多了,走吧,他挺可怜的。”
那几个男生才慢慢散去,等到他们都离开了,顾郁把书本都收进书包,手伸进垃圾桶里找他的铅笔,他知道顾天柏不会给他买新的。
后来他上课时拿出被透明胶粘在一起的歪歪斜斜的课本,下课后老师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还说要打电话给家长。
他想了想,说:“老师,没有人欺负我,不用给我的家长打电话,他很忙,特别忙。”
就是那条小巷,就是那样的傍晚。
他遭受过的一切,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
而那些路过的人,谈生意的人,甚至是他亲生父亲的那个人,为什么不站出来帮他做点儿什么?
到了简桥的住处,房间里一片昏暗。简桥关上门,顾郁伸手去找开关,简桥突然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
他害怕这样的黑暗,这种没有依靠的、看不真切的、四处都是虚无的黑暗。
简桥走近了些,从背后抱住了他。
“顾郁,你不是一无是处,也不是不值得被爱,”简桥轻声说着,呼吸声轻轻绕在他的耳畔,“在我心里,你很优秀,我很爱你。”
顾郁顿了顿,终于抑制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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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每一个善良的孩子都能够被爱,被善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