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那股怒火散了大半,她满腹心事和疑问,心里的弦绷得那样紧。
步微行见她似乎不想闹了,垂下眼帘,见她却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的胸口,衣衫被她快拉坏了,风袭来,粉红的落英簌簌不绝,他们站在一处花雨之间,但见夭夭绯花悉数倾覆而下,瞬间两人满头满身都是花瓣。
花林尽头,江河波涛的怒号清晰地拍入耳中。
他停了停,有那么一瞬间,霍蘩祁觉得他还藏着无数的秘密,而他是想对自己的说的。
步微行道:“你听话,回来我告诉你。”
霍蘩祁倔强地嘟嘴,不满地哼哼,她想说话,可是嗓子都麻了,只能挤出蚊蚋般的嗡鸣声。
他将霍蘩祁一路抱上了船,船上步微行的护卫留了大半都在,步微行只交代了一句,“换阿二阿三,将言诤召回来。”
立即便有人听话地去找言诤了。
霍蘩祁被他抱入自己的舱中,替她解了穴道,霍蘩祁才突破钳制,便一记粉拳砸给他,“气死我了!你居然学过武!”
步微行攥住她的拳头,唇微微下拉,“既然回来了,便给孤老实待着。”
“总是吓我,还拿身份压我!”霍蘩祁气得一头倒在床榻上,拉上被子翻过来身,气得脸颊鼓鼓的,“我是造孽才看上你!气死我了!”
她一碎碎念起来,神鬼都能被吵得脑仁疼。
步微行被扰得头疼,掀开她的薄被,将人拉起来坐好。
霍蘩祁咬住了唇肉,心中正焦躁得很,气得脸颊通红,步微行沉声道:“既然看上了,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霍蘩祁气极,“哼。”
她凭什么一直被吃得死死的?
不就是因着,她现在无财无势,还待在他身边蹭吃蹭喝的?
她慢慢地抱住了膝,识时务地道:“好,那你让言诤把我的团团抱来。”
有了小团团,她才不稀罕男人。
步微行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船上风大,将角落那条海棠色绣暗祥云纹的薄毯拉上来,放到她的身侧,“走了。”
霍蘩祁赌气道:“赶紧走赶紧走。哼。”
但话虽如此说,等他真出了船舱,霍蘩祁又担忧了起来,如此凝重,难道步微行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胡丞抓住了?
不行,她要等言诤来了亲自盘问。
傍晚,言诤抱着雪白的团团登船上来,一见霍蘩祁披着软袍坐在甲板上吹风,脸色不大妙,心想她定是同太子殿下吵了一架。这是难免的,双卿脾气那样温柔,还时时有无理取闹的时候,霍小姑一身冲脾气,殿下又是个闷萝卜,两人闹翻的时候不会少。
他便笑了笑,抱着雪狼崽子蹲下来,“这只小狼真是有奶便是娘,在胡家吃了两顿,赖着还不愿意走了!”
霍蘩祁将团团抱在膝头,开门见山:“你实话实说,那个胡大人拿了太子什么把柄?”
言诤耸眉,“这我哪里知晓!胡丞那人口蜜腹剑,说的比唱的好听,暗地里却满腹阴谋诡计。要说实话,殿下落了人什么口实,连我也不知道。想来,应当是我被调到太子身边之前的一桩事。那就是多年之前了。”
霍蘩祁狐疑,“他说,他杀过很多人?”
之前他一提,霍蘩祁便一笔带过了,今日被轻轻一指头戳得半天动弹不得,恼恨之余,却满是震惊,不由得不问。
他身上带着多少秘密?
这事言诤便不含糊了,“是这样,殿下身份特殊,又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从小遇到的杀手刺客便多如过江之鲫。为了保命,陛下在殿下身遭布置了数层防线,我们是最表面的那一层。殿下自己也暗中习过武,危难时以防不测。所以他杀的那些,多半是刺客。”
言诤又道:“不过,这造孽事多半是我们这群人做的,我们的职责便是保护太子,不得让刺客近身。殿下自己手上倒没背过多少人命,只是他将我们杀的人也一并算到自己头上了。”
听完这话,霍蘩祁却显得异样沉默。
陛下膝下只有一子,皇位之争势必激烈,他是太子,便犹如明处的活靶子,遭人攻讦、刺杀都不稀奇。
只是,作为当事之人,他身在局中,心里所承受的却远重于常人。
但这也难怪皇帝陛下,陛下盛宠皇后,多年不离椒房,十几年前,更是遣散了后宫,如今宫中只有皇后一人。
民间百姓歆羡帝后恩爱,羡慕皇后独得恩宠,皇家和睦不生嫌隙,后宫安宁不起争乱,甚至争相效仿,不少男子也一生只娶一妻,图一个美名,一个后宅和谐。
霍蘩祁低低地,点了点头。
怀里雪白的毛团又嗷呜了一声,跟着步微行不过数日就养胖了不少,霍蘩祁怕再抱着,让雪狼崽以后跑路都不会了,放了它下来跑动。
团团便摇着大尾巴飞快地钻进庖厨里了。
言诤坐下来,搓了搓手,长吁短叹,“霍小姑,你也无须烦心。想我和双卿,自我离开银陵便与她分别,如今已有数月,我们如今年岁都不小了,正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哎。”
霍蘩祁多事一问:“你那位双卿,是哪家女郎?”
一说到她,言诤连眉梢都软了,“她啊,她不是士族公卿之女,不是王公贵族,她是银陵城第一名妓。”
“……”
其实太子殿下不同意也的确是有自己的顾虑。
吹了河风,远天疏星点点,墨画般的天与水,沐在如纱般的银光间。
一弯银色的锦鲤姿态优雅地窜起,迸溅出晶莹如珠的水花。
霍蘩祁道:“我和你还是不一样,你是思念,我不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