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简直乱下一气,你这是等于自杀!”
本来白棋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丝生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
现下她自己落子,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本来的局面还可寻找生机,但是王语嫣这一招下去,封了自己的死路,杀死一大片白子!无异于是要退出战局了,退出战局倒是无所谓,但是她竟然没有坚持到最后,这让苏星河有些微的失望。
王语嫣却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痛快站起来认输,而是一个一个的将自己杀死的棋子捡了下来,捡干净那一片白棋之后,棋盘上空出好大一片区域,她对着目瞪口呆的苏星河说道:“聪辩先生,该你了。”
王语嫣这一招竟然是为了自弃!而且她一招弃了数十余子!下棋对弈之中虽然也有自弃这一招,但是所弃子数一般也就七八个,最多不会超过十个,不然双方悬殊,就更无望反败为胜了。
苏星河尚未缓过神来,听到催促之声,自然而然的落了一步黑子,王语嫣将白棋下在她空出的那一大片区域之中,再走几步,苏星河才惊觉,这盘棋早已超出了这些年来他拆解的范围内,原来王语嫣那些看似不着边界的下子,每一步都是向后想了不知多少步。
段誉惊叹道:“原来语嫣才是唯一看透了这一局棋的人,正是要白棋先挤死自己一大块儿,以后的妙招,方能源源而生!”
段誉这句解释过后,众人才算明白,原来王语嫣那么做是极有深意。
段正淳与王语嫣,却不能向别人诉说女儿的优秀,他是个守诺之人,之前答应过王语嫣,不说出二人的父女关系,即便是对自己的情人阮星竹,女儿阿朱等人也没有说过。只有四大护卫,还有他和段誉知道此事。
包不同风波恶等人,虽然见自家公子下棋没有赢了人家,但是见王姑娘势头正盛,也觉得脸上有光。
慕容复则是凝视棋局,见白棋已占上风,正在招招逼迫,心想:“这几步棋我也想得出来。万事起头难,便是第一着怪棋,无论如何想不出。”又想:“表妹的谋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心无城府的女孩。”
这棋到最后,王语嫣越来越占上风,终于要反败为胜,苏星河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越下越兴奋,珍珑已破之时,他满脸笑容,拱手道:“王姑娘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王语嫣说道:“不敢当,也还要多谢先生手下留情,这些棋路我已经搅尽了脑汁,若是再下下去,恐怕就要献丑了。”
苏星河说道:“天意如此,让你破了我师傅的珍珑棋局,请王姑娘跟我来吧。”
他见段誉,段正淳等人随后就要跟着,说道:“请几位不要着急,先师有东西留给这破解了珍珑棋局之人。就在这木屋之中,但是此屋只她一人能进。”
苏星河把王语嫣领到没有门的木屋前,他见王语嫣柔弱,应是丝毫武功都没有,于是助她伸掌劈开木屋的墙壁,让她从破洞之中进去。轻声说道:“去吧。”
此时,丁春秋如何能坐视不理,“你这木屋有什么古怪?难道是那老贼留了什么好东西?”
逍遥派的顶级武功秘籍如北冥神功,小无相功等,无崖子都没传给他这两个徒弟,当年苏星河正是用他知道这些顶级秘籍的下落,骗得丁春秋不敢杀死他。
苏星河说道:“王姑娘,你快进去吧,只有好事没有坏事,我不会害你的,我来阻止这师门叛徒,但是我武功不及他,不知道能否阻止得上一时半刻,先师若有什么传授,你要尽快吸取,不要浪费了时间。”
王语嫣向外说道:“段王爷,表哥,麻烦你们助苏前辈一臂之力。”
他的二人自然相应,外加一个段誉,一起站到了丁春秋的对立面。
段延庆也说:“丁老怪,咱们的帐还没算呢,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苏星河一喜,没想到王语嫣一句话能支使得动这么多人,那必然能争取更多时间。
王语嫣抬步走进木屋之中,里面无窗无门漆黑一片,在没有这个破洞之前,一点儿光亮都没有。
她走进木屋深处,举目四望,终于看见一个身影悬坐在半空中,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是借用丝带悬着之力,才能让自己在空中悬着行动。
看向那人身影,王语嫣心中一动。
那人已经开口:“原来是个女娃娃,我布下珍珑棋局三十年,至今才等来你这么一个破解之人,好孩子,你快走近一点给我瞧瞧。”
那声音慈和苍老,显然是个年事已高之人,但是他还是一头乌黑的黑发。
他见王语嫣款款走来,只看身形就知道这女孩,符合他们逍遥派收徒的条件,那就是需要内外俱美的全材,至于是男是女,那都不重要,在他那一代,他就是唯一的男弟子,他还有其他三个师姐妹。
这木屋四面封闭,只有远处的破洞可以照进来一点光亮,如果不到近处,确实看不清容貌。
王语嫣却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向前,而是问道:“……老前辈,你是被困在这木屋之中吗,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那人已经把王语嫣当作自己的关门弟子,自然没什么好瞒着她的,说道:“我被我那不孝徒儿丁春秋打下悬崖,全身骨骼跌得粉碎,再也不能行动,大徒弟苏星河装聋作哑,才瞒了这么多年我还活着的事,不过我这种活着就犹如死了。你就当我是个活死人。”
王语嫣说道:“老前辈遭此大难,从此与世隔绝,可有什么让你惦念,放心不下的人,不知你的下落吗?”
无崖子可能太久没有与人聊天了,除了苏星河偶尔给他讲一些江湖上的事以外,这些年再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他对眼前的这个少女竟生出一种亲近之情,自然而然地吐露心里话,说道:“怎会没有,我的妻子御风和女儿阿萝,还在剑湖底等我呢,只可惜我无颜再见她们,我这等残废之人,若暴露了行踪,只会给她们惹来杀身之祸。”
王语嫣又向前几步,走得近了,王语嫣看得清无崖子,见他长须三尺,没有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丝毫皱纹,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仍然神采飞扬,风度娴雅。
她这一离得近,无涯子也能看清她的面貌,已是震惊得合不拢嘴:“你……”
王夫人说过王语嫣简直是和她外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比王夫人都还要像外婆。
无崖子还以为自己是眼花,天天盯着那一卷画轴看,看谁都像是画中之人,可是他定眼一看,明明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容貌。
无崖子目不转眼地盯着她,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他颤声说道:“御风,你来找我了……不对,我都已经这么老了,御风你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王语嫣说:“外公,我是语嫣,我是阿萝的孩子,至于外婆她,娘说她自从你走之后,也离开了,从此再没有音讯。是我们不孝,没能早点找到你,让你在这暗室之中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无崖子一怔,道:“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外公,阿萝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他不死不活的熬了这么长时间,世间已经沧海桑田几经变幻,曾经的垂髻小儿,连女儿都已经亭亭玉立了。
他抓住王语嫣的手腕,探向她的脉门,王语嫣也不挣开,任由他试探,无崖子惊喜道:“果然是逍遥派的武功!”
其实只单凭王语嫣的长相,无崖子就再无怀疑,他本以为在他大限将至之时,能得一徒儿,将毕生武功传授于他,让徒弟能替他完成他未了的心愿,就已经知足。
但是收徒也没有那么容易,过于聪明的怕本性不好,重蹈丁春秋的覆辙,性格好的又怕悟性不足。没想到上天何其厚待于他,还能让他临死之前见到了自己的子孙!
他探过王语嫣的功力,小小年纪就深不可测,何止是良材美玉,简直是绝无仅有!
无崖子自负天赋极高,也深觉自身资质不及他这个外孙女儿:“语嫣,语嫣,好名字!乖孩儿!”
王语嫣说道:“外公,你让我看看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