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也笑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咱们集芳楼这几个月也办得差不多了,帐在谁那呢?如果看了帐,应该知道已经有结余了,只是我想着,上次是因为说从湘云的生日礼物开始的,想等她来时,再给咱们发红利银子。”
几个姑娘都十分惊喜,迎春说道:“在我这呢。”宝钗说道:“怪不得,原来是在二姐姐那,若是在黛玉或者是探春那,她们早就嚷起来了。”
林黛玉说道:“真的?二姐姐快取来,让我们也看看!”他们之前可是时时关注着这边的收益呢,看着一日日往上涨的数字,大家都极为兴奋,只是前一阵儿出了很多事儿,宝玉又挨了打,所以才把这边丢开手了。除了赚回来的成本还留用在店中做开销之外,其余的都作为分红,每月一发。
宝钗说道:“不用拿了,我也算过了的,再到月底大概能得三四百两银子,六个姑娘,每人五十多两吧!”
李纨不无羡慕的笑道:“这回不用愁诗社的经费了,你们一个个都要变成了土财主了!”
宝玉说道:“要等云妹妹来还不容易,我就去和老太太说,接了她来!”
林黛玉说道:“先别这么风风火火的,你的伤还没好呢,刚能走点路,又要上蹿下跳的了,就算要接了她来,也不急于这几天的,等你再好一些,能走得利索了,再接了她来一起玩耍岂不方便!”
于是当日他们就起社赋诗,小试了一回,刚好贾云给贾宝玉送上了两盆白海棠赏玩,便就是从咏白海棠起。
过了几日史湘云来了,宝钗如约让人取了一包银子,每人五十五两分给黛玉,湘云,探春,惜春,迎春,当然还有宝钗自己的那一份儿。她们就算每月实入二两月例银子,这也够她们两年的还多呢,更别说湘云这等在家里一点钱没有的,于是皆大欢喜。
贾宝玉,王熙凤,李纨也在一旁看热闹。王熙凤笑道:“这回你们不用劝我入社了吧,如今人人都有银子使了,到把我衬成个穷酸的,以后我手里凑不开手,少不得要向姑娘们这里来借,到时候你们可别说不认识我啊!”
探春说道:“不行,二嫂子还是要入社,我们这个海棠社若缺了你岂不是缺了一景!断断不能放过你去!”
王熙凤央求道:“我的好姑娘,我字儿都不认识几个,还能和你们作诗呢,快饶了我吧!我可不要当众丢人现眼的!”
众人自是都不同意,王熙凤最是能张罗做主的,少了她岂不是无趣,王熙凤无法,只得依从他们。于是他们的海棠社定在每月初二和十六这两天必然要到李纨那里去聚会,是固定的两社。平时谁若有兴趣,自可以做东召了众人去另开一社。
史湘云听说他们已经聚过一次,又细细品读了各人所作之诗,不由得痴了,哪里挺得到十六那日,必然是要主张开一社的。
史湘云向来都是跟林黛玉住,可是最近林黛玉身上总是不太好,就打发她跟着宝钗回蘅芜院住。薛宝钗问她在家中最近怎样?史湘云一提在家中就要红了眼眶。
宝钗一见她这个情形,就知道触动了她的心事,看来是在家中不太好过,这女孩正是如花一样的天真烂漫年纪,她的婶娘何必要这么刻薄。宝钗说道:“是不是回去之后还要做很久的针线?都有黑眼圈了,是休息不好吧?”
史湘云依就红着眼圈说:“是呀,我在家中是一刻都不得闲,累得很,一点儿也作不得主,总有做不完的活。那天袭人还让人来说让我帮着打十根蝴蝶结,我想着她是素来觉得我的手艺好才让我做的,又不好推辞。我便是每日打到三更天,可是晚上本就乏了,灯又不够亮,过了十来天也只是打出一些粗使的来,我让人告诉她说,若是要匀净的,就等我到了这再说。”
宝钗说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儿,你就直接回绝了她吧,就算平日处的关系再好,也没有奴才使换起主子小姐的道理。再说他们怡红院的事情谁不知道,宝玉整天挑三拣四的,针线上的人做的活计,他一律不用,嫌做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人腌臜了他。这只不过是他的富贵病罢了。若是真心要追究,他怎么不跟他每日吃的米较劲,这米说不定是哪个脏老农用黑油油的手一粒粒扣出来的呢!难道都腌臜不成?”
这话都说得湘云破涕为笑了,“赶明儿我到要问问他,看他到底还吃不吃得下饭了!”
宝钗说道:“他们那儿的活计再多,也不过是供着宝玉一人,那一大屋子的丫鬟都是吃闲饭的不成,哪就真做不过来了,下次别再接这种请求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去回绝,我替你说去。”
史湘云也知道袭人心里眼里只有宝玉一个,她就算是日后再帮他们做活,也不过是更累自己,便同意宝钗的话,再有什么要劳烦她回家做的,通通不接就算了。史湘云又说道,打算设东拟题的事儿,本来做东是需要花些银子的,但是她之前全都忘到脑后了,有宝钗发下来的红利倒是提醒了她:“宝姐姐,你看,现在我有钱了,可是设个什么宴好?”
宝钗说道:“真是个急性子,刚得这么点钱就乱花。”
史湘云说道:“并不是这个意思,这银子不花也到不了我手里,我原来还想着,就算真出了这红利银子也要让你帮我存起来,我若是拿到家里去,你也是知道的,少不得要被上面收上去了,若是再知道了我有这个进项,岂不是要惦记起来。”
宝钗说道:“银子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存在我这里也好,存在那铺子中也好,只要你拿好了你的印章,别让旁人得了去,便可以不通过我,直接到铺子中找管事的支银子。万一我不在家,或者一时你又不方便来,就去铺子中取。若是我在家,你就来找我。做东设宴我都帮你想好了,前儿,我店里的一个伙计送上来一篓他们家田里养的螃蟹,又肥又大,味道很好,这府中上下有一大半都是爱吃螃蟹的,不如我就让伙计再送几篓来,正好可以请老太太在园子里赏桂花,再让店里送几坛好酒来,另外也不过是再摆些果碟,也费不了什么事儿。等他们散了,咱们就做咱们的诗,岂不是又方便又周到。”
史湘云惊喜道:“这样就很好,还是宝姐姐想的周到,这样为我着想,我却不知怎么谢你好呢。”
薛宝钗说道:“既然你素日里把我当个知己,把你家里的事情都告诉我,怎么没见告诉别人!可见是跟我亲厚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就是要生分了。”
史湘云说道:“好姐姐,我若是不亲厚你,不当你是我亲姐姐一样,那些家常的烦恼事也不会告诉你了。”
湘云又和宝钗商量着如何出题如何限韵,商议出了满意的章程,才熄灯歇下。第二日一早,湘云便亲自去请贾老太太过来吃螃蟹赏桂花,午后贾老太君,王夫人,王熙凤,又请了薛姨妈等人,一群人带着丫鬟往园子中藕香榭而来,因为这里山坡下的桂花开得极好,河水又清澈,所以,坐在河中的亭子里又敞亮又舒心。
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众人进入藕香榭中,栏杆外面还得另外设置两张竹案,一张上面摆着杯箸酒具,一张上面是茶案,有小丫头在那添柴拾火,煮酒烹茶。
史湘云让人在石凳上都铺上坐垫,说道:“老太太请坐,先喝口茶,暖和暖和。”
贾老太太看着栏杆外小丫鬟们正在忙碌,问道:“这酒是什么酒啊?”史湘云说道:“是黄酒,烫上壶黄酒,辅以梅子冰糖小火炖一刻钟,宝姐姐说螃蟹寒凉性,黄酒煮温性,正好中和一下,还能使脾胃和谐。”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说的不错,螃蟹正该佐以黄酒,不过他们还有爱喝别的酒的,要都备一些。”
史湘云连忙说道:“都备齐了,不过让小丫头们先烫黄酒来,让大家都先热热的吃上一口。”
献过茶之后,众人一时又摆桌开宴,他们亭子的位置还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馥郁的桂花香味,一只只蒸好的红螃蟹端了上来,一边吃一边上,免得别的都凉了。
这样一场宴席少不得也要应景的把这桂花香味儿带入到美食之中,另外的小点心有桂花糕,桂花糯米藕,桂花馅儿的元宵,还有新酿制的桂花酒等。
贾老太太带着宝钗,宝玉,黛玉,薛夫人坐一桌,王夫人邢夫人带着三春坐一桌,李纨和王熙凤的那一桌,不过是虚设应个景,上头有婆婆,太婆婆在吃饭,她们实则是在那两桌上伺候。
史湘云起的头办的宴席,本来是想张罗招呼众人的,这事儿王熙凤却都帮她做了,只让过后再派人给她送几只大个的,在家慢慢吃。史湘云又命人在那廊上开了两桌,让鸳鸯,翡翠,平儿,彩云,彩霞,入画,司棋,侍书他们这些大丫头也都坐下好生吃一顿,左右伺候的人有的是,吃饭的时候又不用她们时时在跟前。又命人给周姨娘,赵姨娘,袭人等那些没来的又还算有脸面的,每人送几只过去。
贾宝玉有诗记云: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所有人倒是吃得都畅快又热闹,一会儿史湘云起头张罗开宴,一会儿又谢薛夫人家送来的螃蟹。因天气也有些渐凉,这一顿螃蟹大宴过后老太太,王夫人等便就散了。临走时嘱咐众女孩儿还有贾宝玉不可贪嘴多吃。
他们走了之后,没了看管拘束,史湘云的这一诗社自然就要开起来,她只是把昨天和宝钗拟出的有关“菊”的十二题挂于亭柱之上。也不让丫鬟们去收拾残席,只把做诗用的一张小桌也在一边摆了出来。
这条河水中养着各样的锦鲤,原也就是为了观赏之用,又常常有人在这投喂,所以这亭子附近全都是鱼。宝钗随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捻着往水中撒去,就引得一大群红白相间的游鱼过来争食。
林黛玉正在拿着钓竿垂钓,说道:“你把它们喂饱了,谁还来咬我的钩?”
宝钗说道:“你怎么不说我将鱼儿都引了过来,这才好上你的钩呢!”
玩了一会儿,自觉已经有诗的,就走到悬着那诗名的宣纸下面将对应的勾了,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因为早就讲好了,玩闹归玩闹,不可因此泄露了闺阁女儿的名诲,所以每人都又取了一个雅号。众人看到薛宝钗写下的是“蘅芜君”三个字。贾宝玉说道:“妙极妙极,宝姐姐住在衡芷清芬的蘅芜苑中,这应该叫蘅芜君呢,只不过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黛玉笑道:“你这记性赶上老头子了,你不记得有一次,还在梨香院时,咱们在宝姐姐房里看到的那幅字画?上面的落款,不正是蘅芜君这几个字!”
贾宝玉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对呀,原来是在那儿!不过这倒奇了,难道宝姐姐早知道自己会住蘅芜院不成,早早的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雅号?”
众人一听,也都觉得惊奇,原来这个雅号竟然是她早就用着的。
薛宝钗淡淡的说道:“我并非能掐会算,不过是巧合而已。”
李纨说道:“可见宝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那么多的开的娇艳的香花不喜欢,却最中意这株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