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双方汇合,来不及寒暄,康熙也未下马,御驾就迅速动身回宫。
对这位一直辅佐康熙的祖母,康熙也是很有感情的,骤然听到她已离世,康熙如何能不伤心,他见建宁还没有见到太子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那明显太皇太后早就去世了!单是瞒着他的!
康熙质问道:“为什么之前送往西北的信中没有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朕?”
建宁垂头道:“老祖宗生病时不准任何人给你透露风声,怕皇上在前线心神不宁……”至于后来她一直没说,自然也是没找到机会,也怕影响他取胜的心情,反正只要一入京就会知道,晚一天知道晚一天伤心。
康熙很想向她发火,但是他对她又向来是有火发不出,而且当着这么多的人,他不会让建宁挨骂没面子。
于是,太子就承担了他大部分的怒火,隐瞒不报太皇太后的病情和死讯,被康熙斥责了一顿。
太子没有分辨,这种时候他选择乖乖的认错。
康熙岂会不知他们对待自己的用心,不过人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牢骚罢了,难道指望他现在抓个大臣来骂吗,那他不成了暴君了吗!
建宁和太子都理解他,太子也不觉得委屈,知道老祖宗死了,他皇阿玛要伤心好一段日子。
但是皇上这种态度也容易让人误会,竟然一回京就对太子脸色不好!一旁的大阿哥等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皇上当众责骂太子,乃是太子将要失去圣心的表现,不由得心中暗喜。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也各有心思。
康熙回到宫中,往常太皇太后的寝宫慈宁宫如今已改为梓宫。从上到下,一色的白纸裱糊,灵幔高悬,香烟缭绕。王爷、贝勒、贝子、长公主、福晋、公夫人、一二品的诰命夫人,以及各宫的贵妃、嫔妃,六岁以上的皇子,黑压压地跪满了整个慈宁宫大院,一个个哭得眼泡红肿,面色腊黄。
康熙皇上和太子胤礽麻衣白冠,跪伏在灵床前面举哀。
周培公,佟国维,熊赐履、张廷玉等几位大臣进来,一齐向卧在灵床上的太皇太后行了大礼,失声痛哭。还有两位上书房大臣没来,明珠被派往陕甘未归,至于索额图为什么没来,皇上已经发话让他在家中反省,不想见他。
刚刚止停了眼泪的康熙见此场面,又触动了满腹的悲怆,大声号啕起来。一时间殿内殿外一片哭声,直冲霄汉、真可称得起是惊天动地。
熊赐履到底是老成稳重,他知道,这样哭下去是不行的。外有国家大政,内有太皇太后的丧礼,多少事都需要皇上拿主意。他强忍住悲痛止住哭泣,膝行到康熙面前:“圣上,太皇太后仙逝,乃国家之大不幸。臣深知皇上心中的悲痛,望皇上善自珍重,节哀顺变。况且,太皇太后的后事,也需要皇上拿个主意,早做安排呀。”
康熙早已哭得昏昏沉沉了,听了熊赐履这话,勉强抬起头来,泣声不止地说:“这有什么难办的?居丧守制,庐墓三年,自古皆是如此,而且非如此,不能聊尽人子之心。”
皇上这是一上来就闹拧歪了!皇上要守墓三年,三年之中,国家无君,那还得了!
第223章 刁蛮公主73
几个大臣想劝,可是在这灵前又跪又哭的, 又都是哭丧的人, 乱糟糟的, 也不是劝说的地方。
建宁让侍卫武丹他们将康熙架到灵床一旁去坐着,好方便让大臣们劝说他。
熊赐履说道:“皇上, 周礼有云,天子居丧与普通人不同,应取三九之数, 就是三九二十七月, 自古如此, 请皇上明察。”
佟国维刚进上书房不久,还是比较保守, 不太提出自己的意见, 觉得熊赐履的说法有理有据, 最不会出错, 而且这要比皇上自己定的三年要少,所以赞同熊赐履的说法。
周培公想了想觉得二十七个月, 也是两年多了, 国家怎可这么久没有皇上主持, 那不是要乱了纲纪吗,说道:“依臣之见,天子确与普通人不同, 九为极数,天子居丧九个月足以表达哀痛。”
此时康熙头昏脑胀, 想的都是如何为太皇太后尽孝的事儿,几个大臣的两种说法,他一时到难以判断谁的更好,抬眼看到建宁,她正在殿中操持众人,天黑了,殿内到处都是灯烛,白幡,灵幔,沾上一星半点儿的便是事故,所以她正在派人清查,将两者移开足够的距离。
康熙见他忙前忙后的,便把她叫过来,让几个大臣把事情再说一遍,让她跟着参谋参谋。
建宁听过了之后,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不论是周礼还是古制,说天子居丧与普通人不同,其本意在于礼丧和心丧的不同。礼丧指守制的礼数多少,时间长短,而心丧则是心中对仙逝者的怀念,对逝者最诚挚的悼念。天子身兼一国,职责太重,每一时辰,每一刻,都要处决无数大事,所以天子应首重心丧,次中礼数。不如在三年之内,皇帝哥哥每日瞻仰老祖宗的遗像,心怀悲戚与思念,诚心悼念,至于礼数上的守制二十七个月,可以以日代月,便是居丧庐墓二十七日。这样就全了礼数,不负天下重望。”
康熙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二十七日也太少了。”
建宁说道:“不是二十七日,是二十七月,是以日代月。”
康熙这下不说话了。大臣们都有些听傻了,又暗暗佩服建宁能想出这么一个方法来。
周培公说道:“奴才觉得公主此方法正合适,首重心丧,次重礼丧,以日代月。礼丧也符合周礼,心丧三年,又全了皇上对老祖宗的一片拳拳敬慕怀念之心。我想老祖宗在天有灵,也希望看到这样。”
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是商量给太皇太后上谥号,以及给太皇太后和太宗皇帝昭陵合葬事宜。
太皇太后仙逝一事,算得上是国丧,忙坏了京城里的百官,他们的家眷诰命们在这二十七日内也要每日到宫中祭奠,且京城内外禁宴乐。
每家都很忙,唯独闲坏了索额图,他的家眷们知道老爷收到皇上让其闭门思过的命令,所以太皇太后的祭奠他们一家人都不需要去。这非但没让他们觉得轻松,反而十分不安。别人家都去,就他们家不去,还不知道这期间,茶余饭后的要被别人怎么说呢!
最忐忑的当数索额图,他不知道到底哪件事情触了皇上的逆鳞,要说他做下的事情东窗事发了,那他更猜不到到底是哪一件!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国相做下来,手中权力滔天,认真算起来,有多少事都是铤而走险,一旦被皇上发现一定会惩处的重罪!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抱着侥幸的心理,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无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索额图比谁都希望太子早日登基。太子毕竟是他的亲外孙,太子登基之后他的权力滔天,地位稳固不说,就算是有什么事情牵连出来看在自己亲娘是他女儿的面子上,有什么事情也能大事化小既往不咎。
但是,索额图回京后才发现,自己的几个得力幕僚,竟然惹怒了太子,已经被太子下了大狱。他一问下人才知道,这几人为了巴结太子,在康熙重病的时候做了龙袍龙冠给太子送去。他们没想到太子一听说皇上重病就已经飞速奔往前线侍驾,等康熙康复回到京城就看到这种东西自然是十分震怒。当即就把人扣押了。
自从索额图回来之后,就没有一个同僚敢登门。索额图想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他自己自然不敢擅自出门,派了管家前去,力度又都不够,每到一家都说:他们家的老爷夫人都正忙着太皇太后的后事,暂时没有时间接待,客客气气的都给请了出来。
索额图手下的门生故吏多众很,虽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敢来上门接触他,就怕他犯了什么大错,皇上对索额图若是失了圣心,这个时候谁上门,不是就要牵连其中,成了共犯了吗!
对于西北用兵的事,康熙也陷入了沉思,出京之前,他曾连下几道密旨,要北方各省的督军、官员,全力以赴地支援费扬古,不准擅自挪用军粮,贻误战机。葛礼如何如此大胆,竟敢阻拦军粮北运!延安、榆林等地的粮库,是设置的西征专用的秘密存粮所,除建宁之外,没有别人知道,葛礼又从哪里探到了这个秘密?他当然不会以为是建宁泄露的!而且,科尔沁郡王曾奉密召,准备了六千辆粮车,可是索额图却一概不用,只用马和骆驼,万里运粮,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康熙不禁打了个寒战。费扬古的北路军就有一千多人饿死,如果建宁未到,到了第二天,他们中军就一粒米都没有了!那种情况,别说是去追击葛尔丹,就是走出大漠都没有力气,说不定西北大漠真的成了他康熙的埋骨之地。
接到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明珠迅速办完差,马不停蹄的从甘陕回京了,他这趟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葛礼贪婪无厌,虐吏害民,贪污受贿的罪证确凿无误。三公主杀了他,不过是代天子行事,斩杀贪官污吏,为民除害。
明珠还密奏康熙,说在皇上西征期间,索额图的人曾经来找过葛礼,但是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留下证据。
明珠叩首含泪禀报道:“皇上!皇上在西北之时是何等惊险,奴才是从头到尾身历其中,奴才斗胆猜想,是有人想把皇上饿死在草原上啊!”
“什么?!”康熙惊疑不定,虽然他也有所猜测,但是这句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明珠说道:“主子您想啊,河北、山东有那么多的库粮,是谁下令全部调到乌兰布通的东线去的!东蒙古的骏马成千上万,又是谁只派了一千匹马来西线运粮!乌兰布通之战,皇上布置得如天罗地网一般,怎么就会走漏了元凶巨恶!费扬古一代名将,怎么会被人诈降,出此疏漏?!……这几件事连在一起,不能不发人深思啊!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弄鬼,怎么会有皇上这次万里之行……”
康熙厉声说道:“够了!你别说了,是不是没有证据?”明珠这些问题只只的是索额图,这不言自明,但是他也不能仅听明珠的一面之词。
明珠委委屈屈的说道:“奴才现在还没有证据,如果皇上交给奴才去查,奴才必然查个水落石出!给皇上一个交代!”
此刻,康熙心潮起伏,明珠之言不无道理,往事历历在目,也不容他不疑。康熙的心中若明若暗地已经有了打算,说道:“你这次办差辛苦,也累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