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
人处在高位不胜寒,对于昔日的友情也会颇为珍惜,只是这到底是能要人命的皇家,哪能不担心?真不念旧情,你又能奈之何?
“义母,多谢您了,若没有您,我这会儿也只是求助无门……”林珑眼睛微湿地道。
苏梓瑜轻握她的手,“傻瓜,你能唤得我一声义母,我还能不罩着你?”
林珑有几分歉疚地看着她的大肚子,“您这会儿都快要生了,还要您为我奔走,实是我这当义女的不孝……”
她是过来人,知道生产前这一段时间身体会笨重得多,那会儿若不是为了能顺利生产,她连路都不想走,时常还要丈夫扶着她哄了又哄,才会勉强在院子里散步。
“我这又不是第一胎,没有那么多忌讳。”苏梓瑜并不是那种娇弱的人,而且她都到了这年纪,早已不是那种要人哄的小女娃儿,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啊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想得太多,人啊哪能做到面面俱到,我们只要做到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是。”
就拿这次叶蔓君的事情来说,林珑身为长嫂的可以说做得已经无可指摘了。
林珑苦笑了一下,“我也想任性些,只是家下事情多,实在不得不多方着想,再者那都是对我真好的人。”
她的行事准则无非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夺我一粟,我夺人三斗罢了。
苏梓瑜感慨地拍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无非就是心疼她。
在前往太后的寝宫路上,林珑趁机把与陈国公府的交易说了出来,这事情还有赖于苏梓瑜才能实施,她也没有隐瞒事情的真相。
苏梓瑜慵懒地靠在迎枕上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用真等到选妃那天,回头我下道旨意让她们出宫即可。”
这样的小事她就能做主,要找的理由也容易得很,没人敢置喙,她的手轻抚在滚圆的肚皮上,现在就连朱翊也要让她三分。
林珑忙道谢,这样一来,她算是完成了与陈国公夫人的交易,开始衷心祈祷这汝阳王妃是个孝女,这样一来,叶蔓君回京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苏梓瑜看了眼她松口气的样子,不由得叹息一声,伸手握紧她略嫌冰凉的手,“珑姐儿,我不得不先跟你说一声,这汝阳王妃怕是不会心软。”
“怎么说?”林珑的心头又是一紧。
苏梓瑜是内命妇之首,这汝阳王妃每年都会有给她的上书,而且汝阳王妃等于是京城在汝阳城的代言人,皇室又岂会不与她有来往?只因有朱子杰在,汝阳王妃朱陈氏这么些年对京城还是颇为热络的,但这热络中带着怨气,这并不难看出来。“近些年来,我听闻她一些不好的传闻。”
遂也没有隐瞒,把汝阳王妃一些偏执的做法说了出来,最后她道:“这些虽然都是小事,无伤大局,但看得出来她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简言之就是疯魔了。
林珑顿时皱紧眉头,这么一来汝阳王妃那儿岂不是没有希望?回头叶钟氏知道,估计对于她的病情来说是雪上加霜,但一想到叶蔓君,顿时忙惊呼,“如果她是这样的人,我那大姑子岂不是危矣?”
这不想还好,一想到即浑身打冷颤,这太可怕了,叶蔓君一个弱女子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虽说有叶明澜和叶旭融照应着,但后宅妇人要杀一人会有千万种方法,完全不用通过男人。
“义母……”她忙道。
苏梓瑜意会地轻拍她的手,“你不用太紧张。”顿了一会儿,倾身靠近林珑的耳朵,“圣上已经密调军队赶赴汝阳城,这是给汝阳王施压,他不会轻易容许汝阳王妃动了你家姑娘,不过这是国策,若非看你急,我也不可能泄露给你知晓,这事你不要外传。”
她是朱翊的枕边人,加之最近生产在即,朱翊几乎夜夜伴着她,连太后嚷着的规矩都置之脑后,她要知道这样的密事并非难事。
林珑闻言,心下稍安,随后又压低声音道:“义母,万一汝阳王不吃这套,真要造反呢?”
有些时侯人铤而走险也不足为奇,就连汝阳王妃也能是这么个人,这汝阳城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真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是天意。”苏梓瑜道,“珑姐儿,我只能跟你说,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劝说皇上尽量保住你家姑娘。”
只能说是尽量,她毕竟是大顺朝的皇后。
林珑有几分苦涩地道:“我明白的。”
真到了那一天,估计襄阳侯府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带回叶蔓君,真撕破脸皮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这么一想,她顿时又觉得真到了那一步,对于叶蔓君来说也不是最糟的,只是到底不忍看到战乱又起生灵涂炭。
“能不起战事就不起战事,百姓最是无辜。”她叹口气道。
苏梓瑜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想太多,这些个政事让男人烦去,女人家还是把目光放在后院即可。
到达太后的寝宫,林珑急不可待地率先就下了轿辇,然后又转回头小心地扶着苏梓瑜下来。
苏梓瑜被林珑与红菱搀扶着走进太后的寝宫,守宫门的老太监完全不敢拦她的路,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苏梓瑜目不斜视,只是暗中给晋嬷嬷使了个眼色。
晋嬷嬷领命地先行一步进去,一来是给太后通报,二来也是先打听一下钟尤氏到底有没有触怒太后。
只是还没待晋嬷嬷进去禀报,就听到神武侯府的老太太那刚烈的声音,“太后娘娘,当初您选中臣妇的外孙女出嫁到汝阳王府,臣妇默然接受,没有求到太后娘娘或者皇上那儿,就是顾念大局。如今臣妇那外孙女的未婚夫已死,太后娘娘为何不能顾念我们二人几十年的交情,宽宏大量一次,给她一条光明大道……”
“听你这意思,是我这个当太后的为难她不成?”太后的声音听来十分的震怒,“哀家一再说过这是国策,后宫不得干预,你居然拿交情来说项,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几十年的朋友?”
“如果不是真有交情,臣妇又岂会来此求太后娘娘?”钟尤氏道,“大家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更何况臣妇那外孙女还是花一样的年龄,要她守几十年活寡,于心何忍?”声音渐渐带有质问,“她小的时候,太后娘娘不也说这闺女长得好,竟像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一般,还说她将来出阁,娘娘必会给她赐下十里红妆让她风光出嫁,这些都言犹在耳,莫非都是说来哄人的玩意儿?太后娘娘,您扪心自问,臣妇为了您是不是尽忠尽职?当年为了保住皇上,臣妇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多少次拦下了暗中加害皇上的手,这些都可以不算吗?做人得讲良心……”
“你给我住口。”似乎戳到了太后的痛处,太后这会儿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
苏梓瑜和林珑匆匆进来就听到了这大喝一声,果然是最糟的局面,林珑不禁为钟尤氏这外祖母捏一把冷汗,太后这人是能论交情的吗?心情好的时候倒是可以,一旦触及到她的利益,随时都会翻脸不认人。
其实钟尤氏在与太后相处一直都是把握好度的,从来都不会轻易越雷池一步,因为她知道太后这人说的话能有五分真已是极限,伴君如伴虎。
晋嬷嬷明显是悚在那儿,毕竟太后在盛怒之下,谁敢去轻捻虎须?随时都会被大火波及。看到苏梓瑜走到近前,她忙摇了摇头,忧心地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肚子,真要进去与太后硬碰硬?
苏梓瑜安抚地看了眼晋嬷嬷,轻拍一下林珑的手,示意她扶着自己进去。
这回她亲自掀帘子,只是还没走进去,一只青花瓷茶碗就摔到了自己面前,太后的盛怒之声如雷般在耳边爆响,依然是对钟尤氏的数落,“你真让哀家失望,哀家对你如何,你也可以摸摸良心?当年你没能为夫家生下一子,是何人给你撑的腰?让你在钟家地位稳如泰山?你的继子能顺利袭爵,顺利出仕,又是何人给你的底气与帮助?通通都是哀家,没有哀家,你能在钟家稳如磐石?钟尤氏,你现在是想要指责哀家喽……”
连钟老太太的闺名都不唤,显然是气得不轻。
林珑两眼忙睃巡着钟老太太,结果看到她跪在地上,挺直腰板,没有受到伤害,这才稍稍安心,小心看着地上,扶着苏梓瑜避开那开成一朵花的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