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有人真能拦住显武帝,他既然说了要去城外,那么肯定还是要去城外的。
那救济棚子好找得很!这一边给吃的,那一边给药。吃的这边,饭不是顶好,没有干饭,只有稀粥,米里头还混着糠。给药的那边,并不单独给人治病,而是用大锅煮着常见的几种药,比如说其中有一种药是治风寒的,有个男人背着他的妻子来了,那妻子得的就是风寒,就能在这里喝到一碗药。
不过,若这位妻子病得实在重,那她也不必来了,丈夫每日都能端两碗药回去。
这乍一看真不像是做善事的。混了糠的粥还怎么喝呢?而且,一碗粥里头还有半碗水。那药就更是了,还得病人亲自上门才能喝到,竟然不让他们带回家去,为了治个病,只得这么来回折腾一回。显武帝却看得连连点头,笑道:“我素来知道石美是个行事谨慎的,为人处事果真叫人挑不出错来。”
却原来,如果不这样做,吃的也好,药也好,根本落不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里。既然这混了糠的粥不好,那么除了真正饿得吃不上饭的人,其他的人就不会为了贪这点便宜来喝粥。药就更是了,如果给的是一包包抓好的药,就会有泼皮指使着人过来排队,等领了几十包上百包的药,就把里头的药材挑拣出来,重新卖到药店里去,这样多少能赚上一笔。他们说不定还会把真正需要求药的人赶走。
施粥这边的队伍短一些,排着队的多是一些没什么力气的老弱病残,说明此时社会大环境不错,这附近吃不上饭的人到底还是少。倒是施药那边的队伍长一些。显武帝看了一会儿,心中就有数了。
其实,那种插筷子不倒的施粥也是有的,但那只有在灾年时才能见到。比如有个地方遭灾了,当地的百姓不得不逃荒逃到外地去,衙门就有义务面向灾民施粥了。在这种特殊时期,不管男女老少都是灾民,他们可不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没饭吃的,实在是老天爷不给脸,稠粥才能确保他们不会饿死。
显武帝对边静玉满意,便叫人送了一份贺礼去新诚伯府。当然,这是以平老爷的身份送的。
边静玉和沈怡此时还不知道这些。
贺礼是由管家登记的,又由两位母亲过目,他们俩彻底当了甩手掌柜。他们洞房花烛时,母亲们还忙着。鲁氏擦了擦额头的汗,拉着苏氏的手,真诚地说:“亲家母,让他们两个男娃理家,实在太难为他们了。你若是舍得,不如叫巧娘来帮一帮他们。”沈巧娘是沈怡的姐姐,这身份是压得住场子的。
“巧娘?这不成吧……”苏氏摇了摇头。她倒不是不相信自己女儿的能力,实在是因为沈巧娘还有些年轻。如果她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姑奶奶了,那么让她帮忙掌家,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偏偏她这会儿才二十多呢,比着边静玉和沈怡只大了几岁。这样年轻,又是和离的,难免会招来一些风言风语。
鲁氏道:“我看没什么不成的!”她眼珠子一转,又说:“只让巧娘帮忙看几个月而已,待这府里的一切都上了正轨,巧娘就能功成身退了。”说着,她附到了苏氏的耳边:“你莫要怪我多舌。但巧娘才什么年纪,却已经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了!你得给她找些事情做。你只管放心,她是个有韧性的。”
既是有韧性的,自然无惧别人的流言。
苏氏仍是犹豫。她是关心则乱了。然而,她难道能保护女儿一辈子?鲁氏说的这些话分明是在理的。这是边静玉和沈怡的好日子,所有人都好吃好睡,苏氏却因为鲁氏的话睡不着,辗转了一整夜。
第二日,边静玉和沈怡早早就醒来了。
撩起床帘,床边的两支龙凤喜烛都已经彻底烧到了底。似乎有风,喜烛上的火苗颤了颤,然后一起熄灭了。边静玉和沈怡愣了一下,猛然转头看向对方,又在这种全神贯注的注视中一同笑了起来。
据说,龙凤喜烛的熄灭次序是有讲究的,谁的蜡烛先熄灭了,就代表着日后谁会先离开。当然,这只是个说法而已,夫妻的死亡先后怎么可能真的会和蜡烛有关系呢?但这说法却有它的浪漫之处。
有些新婚夫妻在第二日醒来后,会牢牢地盯着喜烛,等到对方的一支熄灭时,就会立刻把自己这一支也吹灭了,以此来表达自己愿意和对方白头到老、同甘共苦的决心。边静玉和沈怡也记着这事,结果他们什么都没做,蜡烛就一起灭了,他们有着同日同时出生的缘分,说不得日后真能一起离开。
在新婚第一天就想起了日后死亡的事,这似乎有些不吉利。但谁还在乎这个呢。
宴尔新婚,如兄如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105章
在边静玉和沈怡的亲事过后没几天,就到了边慈入五皇子府的日子。
鲁氏并不是那种刻薄的嫡母,也没必要贪庶女的嫁妆,公中按惯例出了多少银子,她就都给边慈用上了,甚至还在首饰这块自己贴了点。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鲁氏乐得有个宽待庶女的名声。
边慈是做侧妃去的,虽有个“妃”字,其实说穿了就是个妾。既然是妾,就没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说法了,反正不能用侯府嫁女的规格给她布置嫁妆。因着妾不能轻易外出,也不能越过正室去见人,鲁氏就把边慈嫁妆里的一间铺子换作了两个庄子。庄子每年的出息都有定例,不需要边慈亲自去查账。其他的东西也是如此,有好些不能带去五皇子府的,鲁氏就把它们全都折算成了布匹、首饰和银子。
鲁氏怕边慈起了轴性,误会自己的所为,还想好好和边慈说一说。却不想,边慈一听说自己的压箱银子多了,立刻就高兴了,还反过来劝鲁氏说:“还是母亲这法子好啊,都折算成了银子,我偷偷带在身上,就不显得我嫁妆多了,既不会碍了正室的眼,也叫我在暗中有了一笔可供傍身的私房。”
这姑娘如此通情达理,鲁氏反倒是不习惯了。
鲁氏也是尽了嫡母的责任,刚出月子就各方走动,为着边慈仔细打探了五皇子妃的秉性。这五皇子妃的家世在众皇子妃中不高不低,她父兄都在实权位置上,然而他们都是地方官,并不是京官。五皇子妃也不是在京城中长大的。如此一来,她就有些许尴尬了,五皇子对她不好,她也无处说理去。
据说五皇子妃是个飒爽的人,可惜五皇子偏爱一个从小跟着他一块儿长大的宫女,如今五皇子妃一直未有身孕,倒是那宫女已经生养了个女儿了,也不知道五皇子妃的这份飒爽已经被耗去了多少。
除了五皇子妃和那宫女,五皇子身边倒是没有别的女人了,边慈是第三个。别的成年的皇子都有两位侧妃,就五皇子没有,是因为他想等那宫女生了儿子后就把她抬为侧妃。这都是鲁氏打听来的。
到了日子,边慈就按照皇子纳侧的规制入了皇子府。
边静玉虽和她不甚亲密,但在前一日还是请了假,带着沈怡一起回了安平侯府,陪边慈吃了最后一顿在家的饭。他也像寻常兄长那样说了几句兄长该说的话,道:“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小打小闹就算了,认着些亏不算是坏事。但若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不要瞒着,找个机灵的人给我传信。”
边慈自是感激。她再傻,也明白娘家是一个女人终身的倚靠。
接连几场喜事后,安平侯府里头的常驻人口就少了。好在还有三儿,这孩子不怕生,爱笑,谁逗他都会给个好脸,给大家带来了诸多欢乐,倒是弥补了鲁氏心里的一些遗憾。安平侯用胡子扎三儿,他也咯咯咯地乐,再没有比三儿脾气更好的孩子了。边静玉之前还嫌弟弟长得丑呢,结果现在却爱得不行,用从沈怡那里学来抱娃姿势抱着三儿,对安平侯说:“父亲,这孩子不如就给我和怡弟养吧。”
气得安平侯想打人。
已经成了亲的儿子就是泼出去的水,这儿子还想把散发着奶香的小儿子拐了?安平侯对门房说,瞧见边静玉领着沈怡回来,就立刻把门关死,决不能把他们放进来。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边静玉仍是做着他的翰林院修撰。皇上不召见他时,他就听上司指派,做些整理文书、起草文件等等的事,若是得闲,还能把翰林院里的藏书一本本地看过去。沈怡则开始准备考举人了。其实,沈怡既然已经被封了伯,就也是贵勋一层了,只要打点得当,直接当官也是可以的。但他如今在民间有着极好的名声,对于仕途反倒是不怎么执着了,之所以去考举人也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而已。
沈怡对官场的不执着,反倒是一件好事。
沈家已有沈德源和沈思,他们在官场上前途无量。在沈怡和边静玉组建的小家庭中,也已经有了边静玉,他显然是要被皇上重用的。如果沈怡还要冒头,上位者考虑到势力平衡,就必须要在他们中做出一番取舍。这就属于极大的资源浪费。在这个讲究家族团结的年代,族人为了不浪费资源而有所牺牲的事情很常见。再有,沈怡在民间名声那么好,若在官场中也很有作为,上位者就该忌惮他了。
最重要的事,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沈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外人大概想象不到,鲁家航海的生意竟然是由沈怡负责的。
倒也不全是由沈怡管着,鲁舅舅把他的二儿子打发到了沈怡这儿,给沈怡当帮手。沈怡干脆把职责分了分,贩盐、海运等生意方面的事都交给了鲁家表哥,他只负责海外资源开发这块。海外的资源不仅是指粮种,还有药物,还有在某方面可能会比本国更为先进的思想……所以,沈怡是很忙的。他做的事可能在短期内没什么成效,可一旦研究出来了什么,那就是一笔能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功劳。
边静玉未来或许能当到内阁首辅,但古往今来多少丞相与首辅,被后人耳熟能详的又有几个?沈怡现在做的事,一旦成功了,后人却会永远铭记他的名字。沈怡确实无心仕途,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没有自己的事业了。男人怎么可以没有建功立业的心!若为之奋斗的事业还有利国利民之效就更好了。
见儿子这样忙,苏氏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女儿沈巧娘住到新诚伯府来帮忙料理家事。
沈巧娘自己也是同意的。
不过,沈巧娘不负责对外的交际,只负责家事。采买的管事需要叫主人勾账,各处的仆人需要明确自己的职责,园子里的花木都要如何打理……这些都是些琐事,但真要做起来,事情还真的不少。
沈巧娘住到了弟弟家里,她女儿年纪不大,自然也随她一起住着。
沈怡私底下已经对父母露出过要过继妮儿的意思,只沈巧娘还不知道这事。见着妮儿被沈怡扛在肩膀上满园子地乱跑,妮儿清脆的笑声被风吹出去老远,沈巧娘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笑容。天气好的日子,正赶上边静玉休沐,他还带着妮儿一块儿做风筝,虽然妮儿做的风筝飞不起来,但孩子却因此乐了一整天。沈英小朋友从小和妮儿一块儿长大,不念书的日子,他也会跑来新诚伯府里疯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