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青掩唇咳嗽,故作淡定地把后半句话接上:“我以为你会跟荣儿一样,走上仕途,未料想你只对军营有兴趣。”
高洵坐在谢荣旁边,另一边是严裕,他微微一笑,敛眸道:“当初以为这是条捷径,没想到却走错了路,如今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他话里有话,旁人听不明白,但是身边的严裕却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眉心微蹙,转头给谢蓁夹了一筷子菜,“多吃些菜。”
谢蓁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想挑出去,但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我……”
高洵循着看去,下意识道:“阿蓁不喜欢吃龙须菜。”
音落,便见严裕的脸色沉了沉。
席上静了片刻,还是谢立青反应得快,笑着打圆场道:“还是高洵记性好,同我们吃过几顿饭,便把每个人的喜好都记住了。你还记得我不能吃什么吗?”
高洵回过神,勉强牵了牵唇角笑道:“伯父不能吃辛辣食物,一吃便会身上起疹。”
谢立青颇欣慰,“你记得不错。”
说起这个,他便不得不提一下当年的糗事。冷氏偏爱甜辣味的菜,谢立青刚娶她那阵,为了配合她的口味勉强吃了一短时间,结果就是浑身的疹子下不去,被定国公知道以后,非但没有同情他,反而狠狠地嘲笑了一顿。
当时冷氏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直骂他是傻子。
他年轻时为了她确实做过不少傻事,不过甘之如饴罢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融洽不少,大伙儿都忘了刚才那一段小插曲。唯有严裕从头到尾绷着一张脸。谢蓁坐在他身边,只觉得浑身的气氛都不对劲了,她看着碗里的龙须菜,心里纠结究竟是吃还是不吃……
严裕看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纠结什么,一声不响地把菜从她碗里夹出来,面无表情地自己吃了。
好在饭桌上没人注意他们,否则谢蓁肯定会不好意思。
她脸红红的,“你为什么吃我的菜?”
严裕轻轻哼一声,“你不是不喜欢吃么?”
两人对话声音小,不想让别人听见,是以谢蓁往他那边凑了凑,不知情的看过去,只会以为是小夫妻俩说悄悄话,别有一番情趣。她自己没察觉,但是严裕却很喜欢,脸色稍微有所缓和。
高洵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他们态度亲昵自然,一如多年前那样,没有旁人的容身之地。
这顿饭大抵是他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饭菜到嘴里变得索然无味,时间过得缓慢,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总算吃完一顿饭,他起身向定国公和谢立青告辞,准备回客房。好巧不巧的是,客房的方向跟玉堂院在同一个方向,要回屋,必须跟谢蓁和严裕同行。
谢立青和谢荣留在堂屋,有话跟定国公商谈,冷氏要去后院看谢荨的药煎好没有,是以回玉堂院的路上,只有他们三人。
严裕与谢蓁走在前面,到了抄手游廊,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高洵走在两人身后,看到这一幕眼神黯了黯,掀唇唤道:“阿裕。”
严裕脚步未停,好半天才应一声,“何事?”
他以为他要问什么高深莫测的问题,没想到他居然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阿裕么?”
严裕蓦地停住,回身看他,“什么意思?”
高洵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如今不叫李裕,而是跟随元徽帝改姓严,严裕。他变得陌生了许多,跟小时候判若两人,只有在面对谢蓁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些孩子气。
后面跟着两个丫鬟,见他们气氛不对劲,站在后面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高洵轻笑,“你当初走时一声不响,如今换了个身份再回来,难道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严裕看向别处,态度很随意,“没什么好解释的。”
搁在以前,谢蓁肯定会跟别人一样觉得他傲慢无礼,可是她知道了他当初离开的原因,如今居然有些理解他了。这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个无法触碰的伤疤,多年养育之恩的父母被人杀害,他被陌生人接回宫中,一下子成了当今六皇子,在宫中如履薄冰,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原本就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更何况他的脾气又古怪得要命,当初若不是他告诉她,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其中有多少变故的。
高洵愤怒又无奈,上前攥住他的衣领,一句话饱含多种深意,“你当真把我当过兄弟么?”
高洵比严裕大两岁,身高也比他高了半个头,再加上他高大伟岸,两人要真打起来,严裕肯定是吃亏的那个。
谢蓁有点着急,脱口而出:“高洵哥哥,不要打他!”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严裕,期间不得不推了高洵两下。她把严裕护在身后,一如小时候那样,小小的身躯似乎真的能替他遮风挡雨,“他……他是皇子,你打了他要进大牢的。”
都什么关头了,居然还在为别人考虑。
严裕本来很感动,听到这句话不禁恨得牙痒痒,伸出手臂把她捞进自己怀里,“你究竟是在关心谁?”
谢蓁看到高洵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他道:“阿蓁,当时他不告而别的时候,我说要揍他几拳,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谢蓁认真地想了想,“不记得了。”
高洵只得告诉她:“你说过会在一边看着。”
严裕拧了拧眉心。
他又问:“如今你还能心如止水地在一旁看着么?”
谢蓁答不出这个问题,她肯定做不到了,不仅是因为她嫁给了严裕,而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没道理再为小时候那些矛盾纠缠不休。可是她又说不出口,怕伤了高洵的心,只好沉默不语站在严裕跟前,躲避他的视线。
高洵或许明白了什么,无奈牵起一抹笑,“你以为我真会打他?”
谢蓁不明所以地抬眸。
他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既像笑又像哭,最终什么也没说,从他们两人身边走过,往客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