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秦束骇然, 一面加快步子往外走,便见几名侍卫架着哭泣不止的郑太妃从宫门外经过。
郑太妃原本颐养得微微发胖的身形此刻抖个不停,披头散发,簪珥尽去, 一转脸看见了秦束, 立刻尖叫着扑腾起来:“皇后, 皇后救我,我是无辜的啊!——”
那几名侍卫连忙抓紧了她,旁边一名宦官趋步上阶, 向秦束躬身禀报道:“奴婢们奉皇太后命来请郑太妃, 未曾想惊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郑太妃犯了何过错?”秦束问。
那宦官顿了顿,有所神秘一般压低了声音:“皇太后诏旨, 那铁勒小王僭号为郑,乃是因其生母本姓郑氏。朝中姓郑之人,皆有通敌嫌疑……”
“我堂堂汝南郑氏,世居中原,与他铁勒胡虏能有什么关系?!”郑太妃嘶声哭叫,“他僭号为郑,郑氏一族莫不引以为耻,何来通敌之说?!皇后,皇后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秦束神色发暗,声音也冷了:“郑太妃源出汝颍名门,这是无妄之灾。你们先缓一缓,本宫这就去永宁宫请示皇太后。”
那宦官却轻轻地哼了一哼,道:“皇太后的意思,是要尽早处分,太史看了天象,黄昏之前,一定要——奴婢是永宁宫的奴婢,可不听显阳宫的差遣。”
“你这人——”阿摇焦急出声,被秦束拦住。
“本宫知道了。”她仓促地笑了笑,便往回走。那宦官得意非常,转身对侍卫道:“走!”
郑太妃仍旧是绝望地哭着。
秦束一直往里走、往里走,似乎是想摆脱那哭声,却摆脱不了。阿摇、阿援紧紧地跟上秦束,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这也太、太……”
突然之间,一声惨叫自不远处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阿摇一下子抓紧了秦束的臂膀,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是什么,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行刑了?!”
“这算什么刑罚?!”秦束急促地道,声音里带上了怒气;然而片刻之后,她就冷静下来。
萧瑟而枯冷的风阵阵卷来,一样的庭院,却好像比片刻之前要恐怖了许多。
“温太后大约是嗅到了什么风声,自己先害怕了。”秦束的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将汝南郑氏拉出来,不过是胡乱找个替死鬼垫背。”
“那怎么办?”阿援问,“如今郑太妃已经……”
秦束冷笑:“以人命压胜,非圣诬法——阿摇,你立刻出宫一趟,让父侯带领文武百官,上表陈情。”
混沌幽沉的天色,黯败枯死的草木,只有她那一双眼睛,孤独地、残酷地发亮。
***
永宁宫中。
“回禀太后,郑太妃已经赐死,按史官吩咐,尸首埋于东南边的宫墙下。”
温晓容摆了摆手,那宦官便领赏去了。温晓容又看看外边,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今夜似乎是没有月亮的。
坐在下方的温育良颇不以为然地道:“这都是只有你们妇人才会相信的把戏。汝南郑氏若真的通敌,就该下三司会审,严刑正法。杀一个郑太妃,若是郑家人跟我们闹起来,可如何收场?”
“父侯刚回洛阳,恐怕还没有习惯。”温晓容却一手支着后颈,一边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眼下国中四处流言纷纷,都说华俨是受了哀家的密令,有意将晋阳城送给铁勒人的呢。哀家若不吓他们一吓,他们还以为什么事都能议论!至于那个郑太妃——她就很干净么?”她冷冷地道,“郑家的几个子弟,听说早就投靠了广陵王……”
广陵王——
一个仿佛早已不在局中的名字蓦然被提起,令温育良十分烦扰地皱了皱眉。
“那为父问你一句,”他重重地道,“华俨到底是不是受了你的密令?”
温晓容的笑容滞住一瞬,立即道:“我是给了他密令,要他想法子害死秦赐!但谁知道他这么蠢——”
“他是想让秦赐死在城外,自己却能捞到功赏,谁知道晋阳侯比他更蠢。”温育良道,“这下我们同秦家结了仇怨了!”
温晓容冷声道:“这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不是秦家人授意,黎元猛敢杀了华俨?”
温育良捋了捋胡须,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华俨只是逃跑,可秦赐却是投降了!”他渐渐地抬高声音,“我此时入宫来,就是想与你商议此事。秦赐被俘,秦家不仅丢了兵权,还惹上了一身的脏水——我们何不利用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温晓容看向他。
温育良笑了笑,“你啊你,真是灯下黑。捕风捉影地说郑太妃通敌,还不如直说秦皇后通敌呢,对不对?”
温晓容一怔,顿时便想通了:“不错,秦赐他没有死……他自己还是个胡人……”
室中一时静谧无声,烛烟飘忽,温晓容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错,如今这时机,秦束一定比她更不好过……
“——太后。”
幽瑟在门外细声禀报。
“何事?”温晓容转头。
“有人看见,显阳宫的贴身宫婢,似是出宫去了一趟司徒府……刚刚才回来。”
温晓容站起身,与温育良对视了一眼。
“这个小丫头,便交给为父处理吧。”温育良笑了。
***
阿摇趁夜回宫,却见永宁宫外守备的兵马似多了一倍。
今夜无星无月,四处都是深浓的黑暗,她不敢近前,只匆匆从永宁宫侧旁的宫道上绕过,隐约感觉这些守备并不是寻常宫中禁卫的装束。
阿摇虽然比不上阿援的聪敏谨慎,但到底跟着秦束历练多年,知道眼下是非常时机,最要紧的是立刻赶回显阳宫去回禀小娘子。她脚下加快了脚步,却在拐过某个转角时蓦然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