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入幕之兵 苏眠说 2354 字 3天前

不知他本人是生是死,大约此处也没有人在乎的。

萧霂道:“广陵王,此事就拜托你了。”

萧铨笑了,“好,陛下圣明。”

夏冰看向这两人,只觉这世界好像已经疯了。在这个战乱的节骨眼上拉倒秦家,正给了秦赐一个活靶子!

必败,若拉倒秦家,朝廷必败!

若是萧霂去杀秦家,他还可以扶立萧铨,但若是萧铨去杀秦家……那他还能找谁?

他已经试过了那么多的法子……他已经换过了那么多的主子……

难道,难道他真的只能去找河间王了?

***

三日后,皇帝下诏,秦司徒通敌叛国,全家下狱论罪。

铜驼大街上再次响起一片连绵起伏的妇孺哭喊之声,像是应和着遥远时光里那些温家人的哭声一般。一模一样的罪名,却是比流放边裔更严重的处治,一个个戴着枷锁、拖着铁链,全被驱赶进了诏狱里去。

夏冰站在大街的一角,默默地看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一转身就往城外走去。

可是铜驼大街到城外的距离太远了,一路上,他看到许多百姓饥肠辘辘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带,官文也好、印绶也好,他只是穿了一身整洁的白衣,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是不同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

或许他终此一生,也只不过是在追求这样的眼神。可是时至今日,在这盛夏之后微冷的风里,他却只觉得惶恐。

不行……也许连家都不能回,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只要能够活着……只要我能够活着,我一个人去见河间王,他一定仍会重用我的——为什么?因为我聪明,冷静,我还掌握了官家与广陵王那么多的腌臜事,我一定能辅佐河间王成为一代明君——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温玖的脸。

她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吧?也许她想不到,温家的仇,被官家以这样不顾后果的方式报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就立刻头也不回再往前走。

“夏先生。”

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他。

夏冰停住。

他的身子僵硬地往一旁转去。

在街道的一角,萧霂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数十个剑拔弩张的羽林卫。

萧霂手中的弓弦已经拉满,正对着他。萧霂脸上的笑容残酷得不像个孩子。

“幸好朕今日突发奇想,要微服出来看看秦家哭天抢地的惨状……”他笑道,“就遇上先生了。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啊?”

***

八月,河间王终于抵达洛阳城下,带兵三十万,与秦赐会合,将洛阳城四面团团包围。

榖水漕运已断,洛阳城中不断地有饥民逃出来,公卿贵族们仗着自己家的私田屯粮,还在苦苦地撑持着。

微凉的秋意中,外边兵戈交击、炮火轰隆的声音愈发地近了,直到最后,秦束再也不能无视它。

每一日……每一日都有交战吧?

秦赐如何了?二兄如何了?河间王如何了?她都没法再思考,因为腹部的小生命好像已经急着要出来了——她已是连着两三日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不要着急。”那位老妇人却在安慰着她。对方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秦束怎么都认不出她到底是谁,但也因此而感到幸运。秦束抓住了对方的手,好像在这个被所有人放弃的金墉城中,只有她们两人相依为命了一般:“我……我的孩子……”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那老妇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啊……温柔,母亲一般的温柔。

她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柔,以至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秦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不是扶风秦氏的千金,秦赐也不是黄沙狱里的刑徒,他们只是两个寻常人家里自小相识的好伙伴。她梦见秦赐带她去乐游原上放风筝,一直到那风筝的线都断在了云里,他还乐呵呵地抓着线轴不放手。

他回过头,乐游原上的夕阳暧昧又无辜,就像他那双深幽的灰色的眼眸。他对她说:“阿束,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会在前方接你。”

往前一步?她根本没有听明白,但还是懵懵懂懂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刹那间,脚下的原野裂出了一道深而巨大的裂缝,山风呼啸着奔腾了出来,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那条深渊里!

“赐——”她尖叫,“赐!赐!救我啊,救我,赐——”

夕阳的倒影在流血,痛,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让她无处可逃。可是秦赐却还没有离开,他就跪倒在那裂缝的边缘,徒劳地朝她伸着手:“小娘子——小娘子!”

“呜哇哇哇——”

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她那混乱的梦境,秦束茫然地睁开了眼。

夜色深沉,外间的兵戈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