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2 / 2)

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不少。

宋知言本就不是什么酒量好的人,一介书生,又能喝多少?几壶下来,早已经是醉意醺然。

“借酒浇愁愁更愁”,说的便是他了。

听了陆锦惜的话,他端酒的手顿了一顿,可最终还是又抬了起来,将这一盏苦酒饮尽。

但放下的时候,却没能端稳。

那白玉酒盏一下从他手中滚落,在桌上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摔到了地上,“啪”一声便裂了开来。

陆锦惜顿时沉默。

宋知言却是一下低低地笑出声来,注视了她许久,想她不管是性情,还是手腕,甚至是那眉目间不经意露出的洒脱意态,都很不一般。

然后一声怅然的叹息:“你比她好。”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

或者说,以寻常人的眼光来看是如此。

可陆锦惜素来不是寻常人,更不会以寻常的角度来思索宋知言这句话,所以她只淡淡地笑道:“可惜,你只爱她。”

爱上一个,旁人即便是西施潘安,又怎能再入眼?

在宋知言的眼底,原本的陆氏,即便有千般万般的不成熟,甚至不够好,那又怎样?他正是因为这些,才会与她两情相悦。

如今的陆锦惜再好,也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是啊,我只爱她……”

饮入喉的都是苦酒,溢出口的都是苦笑。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从头到尾都没了什么疑虑,大约只余下那种芳魂永逝的压抑与怅惘。

宋知言终于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目光重新落到了陆锦惜身上,看着这一张熟悉的面容,这一脸陌生的神态,慢慢地一笑,仿佛释然了许多。

“夫人如今为她教养儿女,孝顺父母,知言代她谢过。”

“虽是前尘往事尽了,可您到底也用着她的躯壳,便当是我最后一点念想吧。她信中曾劝告之言,我当思之省之;您如今在此世,我也愿守之护之。”

“知言虽人微力薄,但他日若您有求,必不敢辞。”

说罢,竟是躬身拱手,向陆锦惜郑重地一礼。

然后便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陆锦惜站在原地,看他背影消失在了门外,回想起来,到底有些唏嘘:当年庆安帝萧彻一封圣旨,一道赐婚,到底酿成了几多悲愁?

青梅竹马,破镜难圆;

痴男怨女,情无所钟。

宋知言永失挚爱,其妻也不过独守空闺;陆氏芳魂难追,终身错付,覆水难收;薛况则是戎马关山,与那胡姬诞下一子,回京来也不过成了庶子,还牵累得那胡姬暴毙……

陆家独这一个女儿,愁得老大人抹泪;

将军府得了个掌不住事的夫人,一塌糊涂。

归根到底,高高在上的是皇帝。

即便有万家哀愁,又哪里能上达天听?

顶多也就是悲剧酿成之后,给陆氏这可怜人一点可有可无的优渥厚待,以示天家有情罢了。

她思考了许久,慢慢便嗤笑了一声。

印六儿和青雀都在外头。

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是时候回将军府了,她抬了首,便想要叫人进来。没料想,才转过了目光,一眼就看见印六儿走了过来。

顿时一笑:“你倒乖觉,人刚走,你便知道我要唤你……”

然后忽然卡住。

话是才刚说到一半,可陆锦惜已经发觉印六儿的神情不对劲,战战兢兢地,额头上还浸着一层冷汗,简直像是有谁拿刀比在他脖子上一样。

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就要问个究竟。

可恰在此时,门外面传来了一声笑:“若不是今日见着,我都快忘了。说起来,当年也曾听人传过,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与宋府的公子,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原来,这话也不假啊……”

这声音!

陆锦惜头皮都炸了起来!

她目光一下移向了门外,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来,浑然不当自己是个外人,一脚就跨进了门里。

才在礼部谋得了差事的人,本该是一张春风得意的脸。

顾觉非的脸上,也的确挂着不少的笑容。

可这时候,她偏偏无法从这笑意中看出半点的喜色,更不见有任何的畅快与舒心。那一双凝视着她的深眸中,只有锋锐的刀光,仿佛要将她一刀一刀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