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一定要她死的,还是她年少时的挚爱。
她哭着,也笑着,就这么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了案前,一只白皙如玉的柔荑从那毒酒、白绫与匕首上,一一地游移而过。
手指轻颤。
似乎想选那白绫,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一杯以玉盏盛着的毒酒上。
可还没等她将这酒盏端起来,顾觉非平静而冷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毒酒太慢了,娘娘还是换一个吧。”
杯盏中的酒液,刹那倾倒出去一点。
卫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可只一转念间已明白了他的计算与顾虑——
他是要明明白白地看着她死!不愿重蹈当年老太师的覆辙!
“我竟不敢相信,我年少时竟痴恋于你,一心以为你是这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如今才知道,你是这天下间最狠毒、最冷血的虎豹与豺狼!是我卫仪瞎了眼!将这半生真情错付!”
到了生命的最后,她终没按捺住那一腔的不平与不甘,向他嘶喊。
顾觉非无言,不应。
他只看着卫仪。
看着她哭笑过后,将那锋锐的匕首拿起,用那覆盖着濛濛泪光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然后自刎。
自那素白脖颈间喷溅出来的鲜血,艳丽极了,点染了她旋转飘摆的衣裙,浸润在这昭阳殿薄薄的日光之下,犹如最后一朵盛放的牡丹。
满殿空寂,仿佛还回荡着她悲戚的声音。
“——顾觉非,我好恨你……”
☆、第207章 第207章 今昔往昔
皇帝没了。
宠妃也没了。
昔日这威严肃穆、主宰着天下大势的巍峨皇宫, 忽然就仿佛成了一座悄无声息的死城。
重重宫殿, 分明有人, 却无人敢出来走动。
昭阳殿里, 血腥气浓郁。
昭阳殿外,却还天光明亮,雾气散了开去,让皇城宫殿上那些金色的琉璃瓦都照耀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陆锦惜被顾觉非拉着手走了出去。
她听见他问:“你不想问问我, 当年为何一定要设计她入宫吗?”
于是陆锦惜略略停步,转身问他:“为什么?”
顾觉非的面颊上还有没擦干净的鲜血, 脖颈上也沾着些许。
她伸出手去抹,却发现已然半干, 擦不干净。
顾觉非便将她的手握住,一双清明的眼抬起来, 似藏有几分沉默,但最终还是慢慢道:“我说我也算为她好,你会信吗?当年卫氏一门本就已渐渐有式微之相,含山关一役薛氏又没了薛况这顶梁柱,朝中可与卫氏一门并驾齐驱之族, 已找不出一个。若她不进宫, 卫氏将从此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寻回往日辉煌。而顾氏一门,也将为其牵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何况乎是在这瞬息万变的朝局上?我与她都不仅仅是顾觉非与卫仪,还是顾卫两门各自的主心骨。谁也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
只不过,当年的卫仪并不想入宫罢了。
说到底,她方才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未曾反驳。因为他知道,那些辛辣的、刺骨的言语,并未有半分不实之处。
他的确狠毒而冷血,是心系天下,却未必算得善类。
卫仪野心勃勃,也从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她今日敢派人前去太师府强将陆锦惜带来,就必然是怀了要挟持她来威胁自己的算计。若非陆锦惜机警,将那匕首攥在手中,眼下是谁投鼠忌器……
还未可知。
若他真为她所许的“挟天子、令诸侯”之言打动,只怕待将来时机成熟,真正“挟天子、令诸侯”的那个人,也未必是他顾觉非。
卫仪——
他不是不能留,而是不敢留。
更何况,除之也不会有任何的坏处。
外面还有一个薛廷之呢。
薛况的檄文已明明白白称萧彻为“伪帝”,他今日既然敢做下这一桩又一桩惊世骇俗的大事,自然也准备了一进一退两手应对之法,绝不至使自己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顾觉非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眉目间似乎是有些疲惫了。
陆锦惜便也不再多问。
两人的手牵在一块,皆被这宫道上的风吹得有些微微的冷意。
一重重的宫门,加上这列立的禁卫,还有这满眼高持的刀戟,都让陆锦惜察觉到了一种未离去的严寒。
尽管凛冬已去,春日将至。
她静默地思索着,恍惚想起卫仪当日写给顾觉非的信里,便是那三个字,“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