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发现……”
“好像更爱你了呢……”
无尽的悲伤像是高涨的潮水,冲破堤岸,奔袭而来。洛落被溺在水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从其中挣脱。
她死死盯着手腕上的手链,红色的绳线就像是那夜宁时脸上的鲜血,一层凝固,又有新的一层填补,她甚至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只记得他累极了的眼神。
李纯终于带着医生回来,一番检查后也只是说没什么大碍,带着李纯去走廊说了几句,才匆匆离开。
“洛落。”她回来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病床上的人脸上还有淤青的伤痕,一双眼空洞得像是失去了魂魄,她愈发的担心。
“他怎么样了?”病床上失了魂魄的人开口问着。
李纯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脸色暗下来,良久,才咬着牙:“死了。”
原本空洞的双眼蓦然睁大,直勾勾的盯着头顶高高的天花板。
“洛落,你别吓我呀!”李纯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更加着急了,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咱们既然活下来了,也还得好好过日子的是不是……”
“而且,而且据说已经在追查嫌疑人了,警察之前还来消息说要找你录口供呢,你还得帮宁时讨回公道的,得振作起来呀!”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她,“难道你真的想看到凶手逍遥法外吗?”
似乎是听进去了李纯的话,洛落的眼中又重新蓄满泪水,满到她睫毛只是轻微的颤了颤,泪水就像是滚珠一般顺着眼角络绎不绝的掉下来。
自从苏醒之后,洛落的身体康复得很快。警察果然没几天就找上门来,问了事故发生当天许多详细的情况。洛落凭借着记忆一一作答,她很平静也很配合,努力不让任何的细节被遗漏。
“那请问你认识秦昊吗?”峰回路转,提问的警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洛落愣了愣,点点头。
“你跟他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想起那天秦昊临走时对她说的话,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办案的警官从容一笑,“是这样的,案件我们还在侦破中,现在也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如果有结果了,我们会通知你的。”
洛落点点头,实事求是的说道:“他是我高中同学,曾经追求过我,但我都拒绝了,后来也不怎么来往了,不过前段时间,他曾经来找我过……”
侦办的过程很漫长,期间警察又来过两次,不过都没有透露案件的进展。
李纯很快便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因为不放心,索性就将洛落带回了家,方便看护,更怕洛落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她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听从那天医生的建议,为洛落联系专业的心理援助咨询,可如果联系的话又要怎么让洛落配合接受治疗。
为此她也很是头疼了几天。
然而预想中的凄风苦雨似乎并没有到来,出院后的洛落一如既往的勤劳和安静,李纯的家里被收拾得整洁一新,每日三餐都会有丰盛好吃的饭菜摆在桌上,屋子里甚至多了几盆绿植和花卉,整日整夜的芳香四溢。
综合这一切,李纯险些有了一种自己才是需要被人照顾的错觉,她甚至开始怀疑,宁时的突然离开对洛落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几天后在李纯的陪伴下,洛落去墓地看望了陆柏。她带了鲜花,看着墓碑上陆柏仍然纯净稚嫩的面容,深深的鞠了一躬。
为了宁时,也为了她自己。是他和她的自私,牵连了无辜的陆柏丢了性命。
离开之前,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李纯却忽然开口,“宁时离开了,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她希望洛落是真的痊愈了,而不是吞在肚子里独自默默的承受,最后把自己逼疯。
洛落一袭黑色的衣服,庄重又沉肃,背对着李纯站定不动。就在李纯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洛落却又突然转回身跑过来,紧紧的抱住李纯。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洛落的声音很平静,她放开李纯,微微笑起来,眼睛里漆黑一片,却又似乎有那么点明媚的光,“宁时只是回去了,又没有真的死掉,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呢?”
李纯愣了愣,仔细的端详半天,倒还真没看出什么破绽,便也彻底放下心来。
那天下午,久不开坑的李纯终于有了新的灵感,一个从小便游走在生死边缘无恶不作的黑手党大佬和一个受了情伤被捡回家的失意女孩,至于女主的名字嘛……她瞟了眼正在阳台上摆弄花草的洛落,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新的大纲和开篇章节很快引起了网站的注意,鉴于前几部作品的成功,李纯立即被叫去公司商讨相关细节。
“我得去公司一趟,你要考虑和我一起吗?”李纯一边涂着口红,一边问道。
洛落老实的摇摇头,相比出门,她更愿意待在家里。
待李纯走后,洛落看着满屋子犹如被洗劫了一样的凌乱,便开始认认真真的打扫起来。
她得了一种叫「闲下来就会死」的病,能做点事反而不会让她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然而事情不会是永久做不完的,当再也无事可做之时,她便也只能孤独的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她呆坐着,除去眼睛偶尔的眨动和浅淡的呼吸,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她还活着的证明。
生活于她而言,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也不知响了多久,她才慌忙回神。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怕是案情有了新的进展,顶着加速的心跳,快速接起来。
“喂,请问是洛小姐吗?”
洛落遵照着约定的地点来到了蓝山咖啡店,进了门,就立即有人迎上来。来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斯文绅士,隐在镜片后的双眼目光如炬,见洛落到来,他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是陆先生生前的私人律师,我叫申杰。”
洛落也伸出手,“你好。”
两人落座,申杰简单询问了洛落的口味,而后点了两杯咖啡。待咖啡和甜点上齐,他才打开自己的公文包,陆续拿出几份资料。
“这份是我的律师执照和我的个人名片。”他说着将律师执照递给洛落看了一眼,随后立即收回,转而将一张烫金的名片放在洛落跟前,“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都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24小时待机。”
洛落迷茫的点点头,收好。
紧接着申杰又拿出一份文件,“这个是陆柏先生生前的遗嘱和委托书,全权委托我来替他办理相关事宜。”
遗嘱?
洛落不自觉的皱起细眉,接过申杰递过来的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读到某一行时,她才不自觉的眨眨眼,倏然抬眸,“陆柏把遗产留给了我?”
申杰扶了扶眼镜,“是的洛小姐。”紧接着他又递上了最后一沓资料,“这些是陆柏先生名下的所有资产明细,其中包括b市的2套公寓和一栋别墅,2支理财基金。目前我这边已经遵照陆柏先生生前的嘱托,将他名下的车辆、车库不动产和多家公司股份进行变卖,后续会统一纳入遗嘱信托管理,转交给你。”
他点了点其中一份文件,“这一份是陆柏先生生前为您爷爷也就是洛老先生购买的个人基金,主要用于老人以后的赡养、医疗和日常生活支出等问题,当然了,这其中也包括洛老先生现在所需要支付的疗养院费用。”
洛落的眸光动了动,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我爷爷的疗养院不是免费的,实际上一直都是宁……是陆柏在支出这笔费用?”
“是的。”申杰肯定的回答,“不过洛小姐完全可以放心,这支基金足可以保证洛老先生颐养天年……”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后又不确定的唤了一声:“洛小姐?”
只见面前的少女低垂着脑袋,手指丝丝捏着勺子在咖啡杯里无意识的搅动,从申杰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少女忽闪的睫毛,一下一下轻颤,最后一滴泪掉在咖啡杯里,发出滴答的落水声。
申杰沉默了下,最后拿出纸巾递给洛落,“洛小姐,节哀顺变。”
“对不起。”洛落没有去接纸巾,只是快速的起身,来不及说更多,便匆匆离开。出了门她便一路跑一路哭,跑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找不到方向。
脸上早已经是泪痕涟涟,被风吹干的肌肤感觉紧巴巴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痛,但是她的心更痛。像是有一千把刀子在不停歇的戳她的胸口,心脏就这样一下一下的收缩着,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暗了,暗无天日,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没有温度,没有希望。
她只能孤独的站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看着来往穿梭的人群,看着一副副陌生的面孔和怪异的目光,失声恸哭。
宁时,对不起……
宁时,谢谢你。
宁时,宁时,宁时……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人就已经站在宁时的公寓楼下了。她仰着头定睛的看了好一会儿,很快就有新的眼泪汹涌流出,她想着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最后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进去。
好像是人失去了魂魄,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她和宁时一同走过的楼道,一同进过的门,一同躺过的沙发和床,一同吃早餐的桌子……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记载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然而现在看起来,却都像是洪水猛兽,像是锋利的刀片和铁丝,像是穿心的剑和灼人的火,像是刺骨的寒冰和随时都会溺死人的水。
宁时走了,但他的痕迹却还在,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又轰轰烈烈的离开,最后却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原地打转,走不出来。
“你这个大坏蛋。”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斩钉截铁的骂着,“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给她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故意立下那样的遗嘱,故意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忍让和纵容,故意在摩天轮上对她说了那样的话……然后故意在她面前死的惨烈。
她闭了闭眼,如他所愿,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再也忘不掉他了。
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他抱着她亲吻时的感觉,就好像他仍在,那些温暖的体温仍在,那清爽又迷人的气息仍在,他的声音仍在,一颦一笑仍在,他的吻仍在……她的心又开始疼了,眼泪汹涌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流干。
肝肠寸断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就像是身体的血肉和器官都化作了零散的部件,每一个部件都在滴血,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眼睛是痛的,嗓子是痛的,指尖也是痛的,她的浑身上下,似乎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她唯一的发泄点却只能是哭,越哭越凶,越凶越哭,哭到最后全身都脱了力气,她又不得已趴在地上干呕,最后也不知道呕出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反反复复,哭哭停停,日升日落。
「喜欢吗?」
「那就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刻。」
不要忘记那夜璀璨的万家灯火和漫天星河,那些踩在云端的幸福,刻骨的温柔,虔诚的亲吻,一下一下,温柔如水。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哦,是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