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历很厚,翻到第一页看到了入院时间、住院原因,当时的身体状况等等。一页信息量不大的基本信息我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前耐心的看着我,一点不耐烦也没露出来。
我看完一页,头有点疼,甚至有一些恶心的感觉,虽然很想知道下面的内容,却不得不把病历放了下来。
“你现在的不适都是刚刚恢复以后的正常反应,过一段时间慢慢就好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想知道什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她说着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我和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不必和我客气。”
她走以后,我拿起名片看了一眼。
她叫袁征,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我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命,老妈会有这么牛的姐妹,还是没血缘关系的?
上市公司、董事长这些词一挤进脑子里,就带着一连串的资料。我不知道自己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这些词我都知道。
我清醒了十天以后,还是没想到关于自己的任何消息,但却记得自己读过的书,熟知的某些常识,甚至我能熟练的操作电脑,看得懂股票的k线图,财务报表,甚至报纸上任何的新闻。
反应速度较刚清醒时,已经快了不止一倍。但是和正常人比起来,我还是反应慢很多。
医生和袁阿姨对我的恢复很惊喜,他们说这样的恢复速度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我很感激袁征阿姨,却从没主动问过自己的一切。我固执地想自己想起来,而不是借助于别人的叙述。
对于我的固执,她很宽容,给了我足够的时间。
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放弃自己想起过去的努力。因为不管我怎么努力的去想,脑子里都是空白一片。
在我提出想知道自己的经历和家庭时,袁阿姨像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一样,拿出了电脑,找出一份文档对我说:“这是你的简历,你的教育经历,工作经历和成长经历都在里面,还有你父母的情况。”
“谢谢袁阿姨。”我说。
她微微一笑:“你也不用谢我,我知道的都让人整理清楚放在文档里,但是你毕竟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很多细节我不清楚。我知道的这些都算是皮毛的资料,最主要的最核心的那些,包括你的童年之类,还要靠你自己想起来。希望这份材料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她整理的资料确实很简单,我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看完并且消化了。
从资料里,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幸福的人。父母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去世,我自己靠着他们留下来的保险费读完了大学,之后就一直在袁阿姨的公司工作。在出事前夕,公司刚准备派我去中国工作。
我的身份是美籍华人,八岁的时候跟随前来读书的父母来到美国,然后一直留在这里。
这份简历在别人眼里或许是有亮点的,但我却觉得格外别扭,心里甚至对此有些抵触。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别扭的原因有两个:一,我不希望把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压缩成薄薄的几页纸;二,我不想通过别人的嘴知道自己的过去。
可现在的情况,我不这么做就对自己一无所知。
不管如何知道自己的过去,总算在脑海里对自己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和认识了。说来也可笑,想知道自己的一切,却要靠他人。这种感觉,估计谁也不想要。
袁阿姨比较器重我,在我的反应能力恢复得差不多时,就让我回公司上班,至于去中国管那家新公司的事,要往后再延一段时间。
工作比单纯的住院休养遇到的事情要多,一开始我总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只不过大家好像知道我遭遇过什么,都没催促过我。慢慢的,我跟得上大家工作的节奏了,一个多月以后,袁阿姨特意让我开始带了一个不大的项目。
两周以后这个小项目结束,项目考核通过董事会考核。
当天,袁阿姨把我叫进办公室,非常认真地对我说:“你恢复很快,做起项目和原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我这里有你原来做过的项目,评估报告你都拿去看看,找回原来做事的感觉。”
这些应该都属于公司机密类的资料,她就这么大方的推到了我面前。
对于这些,我是感动的,并且用十二分的小心和认真去阅读这些资料,甚至在自己的电脑里记了一些笔记。
这些项目终结以后的评估报告是难得的学习资料,我受益匪浅。
从这些资料里,我也看到了原来自己的雷厉风行。
袁阿姨这么器重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我能解决一些别人不敢做的疑难项目。
一边学习一边回忆一边进步,我对自己的能力慢慢自信起来,半年以后袁阿姨想让我回中国管那家成立了半年,却没正式负责人的公司。
我一口应了下来,心里对于回家我是期盼的,而且非常想早点回去。就像是在那边有人等着我一样。同时,我也知道在那边我基本上没什么亲人了,即使是有也与我们家多年未联系了。
出国以后,很多关系都会疏远,我的家族也不例外。我也完全没有回去以后走亲串友的打算,一个在外面长大以后又失去所有成长记忆的人,去找旧亲戚是没事找事。
第068 何连成之未婚妻
在这半年里,我过得很充实,每天要做的就是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加强对这个社会的认知,熟悉种种人际关系,学着处理各项复杂事务。这半年,表面看来都很顺利。可在我内心深处,总觉得因为这次失忆,我忘记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或许是关于家庭的记忆,或许是自己的爱人。
我曾问过袁阿姨,在我失忆以前有没有女友,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对自己的私生活保护得很周全,从来不在公司提及一个字,我真的不了解。”
我有些失望,又问她我是否有一些原来的老同学或者朋友能够给我一些回忆的,她也摇了摇头说:“没听你说起过。”
刚开始,我以为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随着我介入社会活动越来越多,我越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不完整的。
我有着过去的经历,却没几个朋友;公司的人待我很尊敬,却不在我面前提及从前的一个字,偶尔提起来也都是闪烁其辞,言语不详的样子;我的家人死得很干净,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就像我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这些在刚开始我都觉得正常,但真正融入社会以后,找回自己的思考方式以后,我忽然觉得这些内容处处都是漏洞。
忽然间,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
可是不管我怎么打听,所打听到的消息也都是如此,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我自从来公司上班以来,助理是一个漂亮的华裔女孩,英文名字叫安妮,长得漂亮干净,一米七的高个儿,身材修长眉清目朗,特别爱笑,一笑起来让人感觉天都晴了。
她很有能力,每天安排我的行程也很到位,交待的事情基本上都能提前完成。时间一长,我对她的信任越来越多。
我们在美国的最后一个项目完成以后,全项目小组的人找了一个华人开的餐厅庆祝,大家在包间里喝了不少酒,然后话就有些不知轻重。
因为安妮表现很多,我特意多夸奖了几句,累得她被中国籍的同事灌了不少酒,中途她去卫生间吐了几次。
聚会结束以后,大家都找到顺路的同事叫了车子离开,我正巧和安妮是同路,又加上放心不下她,说要特意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