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1 / 2)

事实上,这也是亲兵们的偏见,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事情多了去了,就算夏仁帝疑心裴家,也没什么奇怪的,之所以夏仁帝一直对裴家很放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裴家向来算不上多的人口,和对方常年镇守边疆的行为,再者,夏仁帝为人素来直接,信者不疑、疑者不用,又安于享乐,这也是为什么,两辈子他的儿子都在他的眼皮底下闹翻天了,他还没能发现的原因。

“没事,你们是替我忧心。”裴闹春一抬手,要他们起来,他正在等着,原身记忆里的一个时间点,“你们按照我的吩咐,给这位太子殿下,送份礼物吧。”他招了招手,等亲兵靠近后,细细吩咐了起来,“你先按我说的行事,然后……再然后……”

“是!”亲兵万万没想到,将军居然愿意反击,要知道,自家的这位裴将军,可是一贯忠君,能做出这档子事,已经足够了!

“去吧。”裴闹春一声令下,便看着那亲兵越走越远,他在心里想着事情,现在的他,算得上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已经准备了两套策略,接下来,就要看女儿是如何想的了。

不过不着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每年的春节前后,京都总是格外热闹,木制结构为主的大城,张灯结彩,被晕染出了美丽的红色,当然,这也是全城最戒备的时间,若是哪家没注意好失火,便能牵连起一大片,到时就生生把喜事过成了丧事。

对于在京都做官的官员而言,这也是个特殊的时节,每到了年前,当朝圣上便会在大夏宫廷里,组织这么一场庆祝年节的宴会,届时按照品级,相符的大臣、皇亲国戚,便会被尽数邀请到宫中,当然,男女是分开入席的,大臣们同皇上同乐,女眷们则由皇后、妃子们招待,也有不少品级不够的大臣,会被圣上钦点入宫,若是被点了,则很是光荣,能吹嘘小半个年。

总之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百姓之中,都为了这个年节,转悠忙碌了起来。

裴将军府的两位女眷,自是都有资格入宫的,在一个多月前,裴老夫人便已经叫来绣坊的人替裴玉琢量身裁衣,精心准备了五六套合适的衣服,准备在试穿后选上一套。

“小姐,我帮你换下一套。”秀玉很是主动,拉着裴玉琢就进屋,她倒也不想这么把小姐拉来拉去,可这才换了四套,小姐就满脸低落了。

裴玉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有差别吗?”她格外想念轻便利落的男装,和简单扎起的发髻,再看看路过铜镜时,映出的浑身隆重的自己,她便头痛。

她倒也爱美,对好看的衣裳没有排斥之感,可到现在,她已经足足换了四套了,冬日的服装,穿起来层层叠叠,可不算容易,不同颜色花样的衣裳,还要搭配上不同的鞋子、发髻样式、首饰,这么一套换下来,小一刻钟的功夫都搞不定,再走到外头,站在那转圈,让祖母研究……

“有!”秀玉绞尽脑汁,“鹅黄色那套,衬得小姐您肤色白皙,和您的年纪相得益彰,很是活泼,红色绣花那套,则雍容华贵,任凭谁都小看不了……”她跟着小姐读了书,可学艺不精,只能说出这么多。

“好好好,它们不一样,继续换吧。”裴玉琢无奈地走到了屏风后头,继续她的玉琢换装之旅,她好想就这么坐下,点兵点将选一套,可回忆起祖母那笑里藏刀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抖了又抖。

她开始自我催眠,这些衣裳很贵,贵的衣服都是好的……催眠失败,她怎么看,都没有办法像祖母和李嬷嬷一样头头是道的点评,说什么这儿腰身宽了、那儿袖子不好,总之,为人孙女的,要知道孝顺,就当这是彩衣娱亲吧。

好不容易换到了最后一套,裴玉琢往外走的脚步,都是轻快的,她觉得换了这一早上的衣裳,比她练武都还要累,这还不是全套呢,等按着祖母的说法,挂上各式步摇、簪花,耳环之类的,准保累晕过去!

她走到了外头,祖母一见她进来就点了点头,裴玉琢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祖母的声音响起:“玉琢,你父亲可真疼你!”

“是的,祖母。”她先肯定,然后疑惑,父亲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裴老夫人笑得弯了眼:“你瞧瞧,这些都是他特地要人从边疆那送来的。”只见裴老夫人指着的地板上,层层叠叠地堆着好几个红色木箱,应该是刚送来的。

“父亲送来的?”刚刚的疲惫一下清空,她笑起来格外甜,精神奕奕——上回父亲送来的长枪,听说是宁朝那缴获的,又威武又好看,还有那宁朝产的地毯,也很特别,这回不知送的是什么,会是她在信件里,和父亲提起的羊奶茶吗?或是父亲说他打猎时抓到动物皮毛?

裴老夫人听不见她的心声,只是笑吟吟地开口:“你父亲知道你要参加宴会,特地送来了好几套衣服,是他托了行商,从江南那带的,可和咱们京都时兴的衣服不一样,你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裴玉琢万念俱灰,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嬷嬷带着笑走过去,从那红木箱子里掏了起来,一套、两套……五套,这还没完,还有些皮毛做的领子、花边外披,甚至还有几套,和京都风格不一样的金饰。

父亲您可真“疼”我呀,我真是……太,谢谢您了。

“玉琢,你快去换,别辜负了你父亲的心意。”裴老夫人美滋滋地调整了下姿势,继续喝着茶,自打儿子同意玉琢练武后,只要不见客,她恨不得天天穿男装,难得有宴会,总算能好好地打扮下孙女,这要她心里可美,要知道,小时候玉琢可乖了,让换几套就换几套,可不像现在,所以只能珍惜时光,趁着这时机,多看看漂亮孙女了。

“好。”裴玉琢和秀玉一人抱着两套,后头还跟着个李嬷嬷,自打练武后,下盘越来越稳的她,竟是难得的腿软,生生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就摔倒了。

远在西城正在指挥内外城军民同乐,共度春节的裴闹春不知为何,竟是喷嚏一个接一个,他掐着鼻子,将亲兵送来的姜茶一饮而尽,心中很是奇怪,这两天,温度分明不低,怎么他还就闹出了个感冒呢?肯定是身子骨大不如前,得多注意注意!

……

宴会当天,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比较讲究、又有相应的身份地位的人家,早就在马车上挂满了各式浮夸的装饰,什么垂吊着的玉石、金丝银线,都不差钱的准备上,生怕旁人,不晓得这家豪富,地位又高。而比较低调的,就用的是最简单的马车。

裴老夫人是得了特许的,可在宫中,靠轿子进去,可她身体健朗,便下来,牵着孙女,一同往前,孙女自打练武来这两年,就没进过宫,理由各异,前年是她生了病,孙女陪着,去年则是听说边疆开战,她们安不下心,便也报了宫中,没有进来,今年,她是打着主意,要带着孙女出来见识见识,能结交点闺中的朋友,也很是不错。

事实上,裴老夫人心里一直很是可惜,那顾丞相的二千金,若是生在了个地位低点的人家,没准她也挺支持孙女和对方交往,可既然人家生在顾丞相家,那也就注定了这段闺蜜情谊,不该持续,她还舍不得插手,对方便没再上门,想来估计是识趣的顾丞相注意到了什么,及时阻断了这场情谊。

她发现顾家二姑娘没上门的那几天,可格外紧张,生怕孙女心里不好受,还带着她去庙里玩了两趟,只是孙女怎么都没肯和她倾诉……

正端正地坐在一边的裴玉琢,并不知道自家祖母在想什么,她可不敢低头乱晃,这头上全是珠翠的,死沉死沉,虽然她练过武艺,可也顶天了是手脚更有力气些,头可差了一些,虽然这些东西,插上去时,确实挺好看,可只要往外走两步,便不觉得舒适了,只得变成莲步轻移,格外谨慎。

至于祖母心里一直念叨的顾玉娘,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她那次决心要和父亲坦诚自己的心事,便在寄去的信件里,提到了顾玉娘让她不自在的眼神,和格外奇怪的态度,父亲回信时告诉她,他会解决,又温柔地同她说,若是不喜欢,不用勉强应付,没多久,顾玉娘便没在上门,她送来了好几回信,要约着她在城外的寺庙见面,裴玉琢都只是回信拒绝,没在理会,继续和王不二他们学着武艺。

“等等到了,你就和你表妹一块去玩。”裴老夫人小心地替孙女整了整衣领,她有诰命在身,又是在皇上皇后前有名号的人,和几位亲王夫人得站在一起,未出嫁的女眷,则归于一队,她认识的人也不多,但知道媳妇家里有个女儿,叫林淑娘,这两年来,很有才名,做了几首诗,都被人说是不比状元的才华要差。

“行。”裴玉琢立刻答应,她没多说什么,省得祖母担心,顾玉娘在这件事情上没骗她,林淑娘不知为何,对她很有意见,每回见到她,总偷偷在后头,阴恻恻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很是阴狠,习武之后,很是灵敏的裴玉琢,很难忽略掉这些,可更奇怪的是,对方竟是什么都没做。

她和父亲提过这件事一次,父亲只说,一旦和表妹在一起,一定要小心防备,若是遇到什么,只要占理,也不用给她面子,她想起这茬,提高了不少警惕。

很快,便到了御花园那,裴玉琢和祖母分开,很快便找到了林淑娘,跟着落座,准备等宴会开始,她和表妹寒暄了两句,分明两人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可在这种场合时,总是很难立刻将脸撕破。

顾玉娘被姐姐紧紧拉着,入了座,她刚刚看了好一会,总算找到了裴玉琢,果不其然,对方正和林淑娘坐在一起,她在心中暗暗啐了一口,甭管以后裴玉琢是如何厉害的人,现下也不过是个才八九岁的孩子,竟是连谁好谁坏都看不出,她特地吩咐了,竟还是和那林淑娘走到了一块。

顾玉娘抬高下巴,在心中冷哼,林淑娘没准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她早就发现了,对方定是和她有一样的机缘,要不怎么上辈子出自当朝探花之口的诗词,会被她随口说出,还得了个才女美名呢?就她上辈子那粗俗样子,谁能信她居然会做诗,用人东西,都不晓得要斟酌斟酌,哪像她,这么小心。

只是……

“玉娘,你今天可要谨言慎行。”坐在一边的顾大娘,眉眼如画,轻声地就同妹妹说,她很是警惕,生怕玉娘又闹出什么事情。

“嗯。”顾玉娘低眉顺眼,很是乖顺,心里可不这么想,自打一年多前,她找了个机会,趁着丫鬟嬷嬷都没注意,进了父亲的书房,劝告父亲不要再继续和太子往来后,她那本该顺风顺水的日子,就忽然转了个弯。

顾玉娘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她被父亲呵斥着跪下,满心委屈,父亲追问她,为什么说这些话,是不是受了某些人的蛊惑,她有话直说,面对常年在官场闯荡的父亲,顾玉娘明明重活一世,却还是两股战战,她编了个站不太住脚的理由,说自己是做了梦,梦见了未来发生的事情,捡着重点说了。

父亲虽然不信,可听到她说得煞有介事,又是什么太子被废、又是什么二皇子登基、又是什么他和大郎双双被太子拖累送命的,想来想去,也出现了疑惑的情绪。

她趁热打铁,绞尽脑汁,想起了上辈子听过的那些传说,太子开始东窗事发的时候,她已嫁到别人家中,她的夫君,才刚出仕不久,得不到什么一手消息,等后来被休弃回家的时候,关于太子的事情,更是家里的禁词,她没敢提也没敢问,要不是父亲动摇,她肯定憋回心里,可既然父亲意动,那肯得打蛇随棍上,顾玉娘便说了几件赫赫有名的事情,什么太子虐杀宫人,鞭笞太监……如果没记错,这些事情,这时候应当已经发生了。

然后顾玉娘便这么看着父亲,皱着眉,说他会去证实,那几天,顾玉娘简直春风得意,在她看来,只要父亲能站对了队伍,她有个丞相爹、又有个前途无量的哥哥,哪会像上辈子一样,遇到了个无情夫家,最后落得个做工到死的结局。

可还没乐呵两天,父亲便阴着脸回来了,他把她喊到书房,狠狠怒斥了一顿,告诉她,她说的一切根本是子虚乌有,什么贵妃娘娘的猫,还好好地在兽园养着;太子身边的公公,个个都在,没有报伤报死的;就连太子东宫的花费,也完全不高,很是俭省,根本没出现什么奢靡,与皇帝比肩的事情……他揣着相信女儿的心,但凡她提到的,他都去证实了一番,结果竟全是假的,最后他还被太子请去东宫,太子一边饮茶,一边看他,询问他这个顾相是不是离了心,若是不愿意与他为伍,可以去找二弟三弟。

他敢吗?他能吗?顾丞相立刻跪下道歉,直说自己是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甚至还出让了几个门下弟子的位置,给了太子的嫡系伴读,就为了顾玉娘这番话,他损失的东西,多了去了。

顾玉娘自是还想再争,她只以为是自己记错,可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后,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最后被送回了屋,开始关禁闭,除了找借口礼佛,根本出不去门,若是想要见裴玉琢,更是没门的事情!她只得装作乖巧,蛰伏到现在,今天宫宴,才得到了个出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