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岁的年纪,容长脸儿,柳叶眉,带着几分婴儿肥,唇角一颗米粒般大的朱砂痣,一双凤眼斜飞入鬓,说不上特别漂亮却有种独特的韵味。
果然是何若薰!
宣城总兵何至的嫡长女何若薰,前世与二哥罗雁回定亲的何若薰。
何家世代从军,何至的三个儿子在年满十二岁之后都要拎到军营历练,何夫人身体弱管不了家事,故而中馈就交给何若薰主持。
罗雁回浪荡成性,凡事儿不着调,娘亲苏氏便想找个能干的儿媳妇管束他,挑来选去看中了何若薰。罗雁回守在何家门口偷看过两回,嫌何若薰长相丑,以后生得孩子也不好看,便想要退亲。
只是还没来得及闹腾,罗家就出了事。
原本依附于罗阁老的朝臣门生多以百计,一朝入狱便是树倒猢狲散,连个奔走说情的人都没有。
何若薰有天却装扮成个小丫鬟到监牢里探视她们,厚厚地打点了狱卒。
正因如此,罗家女眷过得虽苦,却不曾受到欺侮。
苏氏斥责罗雁回,“真是有眼无珠,把珍珠当成鱼眼,却把畜生当成座上宾……要是能脱罪出去,趁早退了亲事,你高攀不上人家。”
亲事自然没退成。
而她被卖为奴,自然也无从打听何若薰是否出嫁,又是嫁给了谁。
转世重生已十年,严清怡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何若薰。
可是能够再次见到她,而且是略带天真稚气的她,感觉真好。
严清怡不由弯起唇角。
就听何若薰问:“这些绢花都是你做的?”
严清怡轻声回答:“是,不知姑娘可否喜欢?”
“你的手真巧,”何若薰赞叹不已,伸手掂起一直大红色绢花,“这可是照殿红,你家里养茶花?”
严清怡骤然心惊。
照殿红是很珍贵的茶花品种,前世罗家就养着两株,她看得多了,所以才能轻易地做出来。
茶花不耐寒,冬天需要搬到专门的暖房里过冬。
因苏氏爱养花,家里特地安了暖房。
如今她连件潞绸衣裳都穿不起,怎可能养得了名贵山茶?
严清怡只惦记着拿出手艺,把绢花做得精细逼真,多换点银钱,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关节露了馅。
她怎就忘了,苏氏相中何若薰固然是因为她善管家,也因为两人都爱赏花养花。
当初就是因为花会上能谈到一处,苏氏才真正动了心。
严清怡犹豫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第10章 结交
何若薰满眼都是期待。
严清怡怎可能拒绝她,脱口而出,“丰台养花的人家多,有户姓韩的花农养得一屋好茶花,你可以去买他扦插的苗子,要是买到花枝,当年就能开花,要是别的枝子,可能得养三四年。韩家不但有照殿红,还有醉芙蓉和紫重楼,都是难得的品种。”
何若薰越听眼睛越亮,急切地问:“他肯往外卖?”
“怎么可能?他爱花成痴,对茶花比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好,”严清怡沉浸在回忆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秋天,她穿缂丝袄子,披着大红锦缎斗篷,跟苏氏一道去丰台挑花。
都已经深秋了,花圃里仍然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
韩钊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母鸡护鸡崽一般护着那几盆花就是不肯卖。后来,张管事就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酒坛子。
严清怡顿一顿,续道:“韩大叔有个毛病,见了秋露白就管不住嘴,尤其是府前胡同醉仙楼酿制的秋露白,他应允过的事情,再不会反悔的。”
何若薰连连点头,“太好了,秋露白虽然难得,可也不是不能……如果我真能求来一株照殿红,定当重金相谢。”
说到此处,瞧见严清怡俭朴的衣衫,毫不迟疑地褪下腕间镯子,“……听说你做绢花是供弟弟读书,这个给你,多少能换点银两。”
她不爱金银,头上只戴朵碧玺石的发簪,耳垂缀着小小的碧玺石耳钉,此外就是腕间这串沉香木的手串。
好的沉香极难得。
严清怡怎可能收,笑着推辞,“姑娘可折煞我了,沉香有灵气,是认主的,我也留不住,只能卖掉或者当出去,糟蹋东西是小事儿,更难为姑娘这一番好意。”
何若薰这会儿年纪尚小,不曾管家,闻言便有几分犹豫。
旁边有识趣的丫鬟笑着奉上一只绣了粉色桃花的宝蓝色荷包。
严清怡态度不卑不亢,笑盈盈地接了,“谢姑娘赏。”
何若薰很认真地打量着她几眼,忽而道:“听你说话,应该是京都人吧?我也是京都人,家里在京都多少有点门路,你要有为难之事,不妨说一声。”
前生今世,她竟然一点没变,还是这副仗义豪爽的性子。
不得不说,苏氏的眼光真好,何若薰跟二哥绝对能合到一起。
严清怡想笑,却莫名地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