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过头对着沈双双道:“你不是说要去买奶茶吗?走吧。”说罢先起身越过谈遇往外走去。沈双双连忙跟上。
何均铭等她们走远后才敢开口:“谈遇你干什么,彤彤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故意激她么。”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刚才劝都不敢劝,生怕这姑奶奶一个不高兴把店砸了。”
“她不会。”谈遇的眼神落在那碗炸酱面上,淡声道。
以前的余彤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儿,做什么都随自己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咋咋呼呼闹腾又任性,但现在的她不会了。
谈遇本来觉得七年不见,不同的成长环境她变得文静一点也正常,或者她还需要时间慢慢和他们再熟悉起来,可现在看来不是。
现在的她,笑的时候不见得是开心,倒像是想告诉别人她挺好不用担心,心里恼了面上也不显,更多的时候沉默着,克制又疏离。
谈遇有一种错觉,仿佛她这些年是受了许多委屈,才让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般收起了利爪,把自己缩成一团轻易不叫唤。
“怎么不会。”何均铭话锋一转又抱怨起谈遇,“你说你惹她干什么,不吃就不吃嘛,你明知道她闹起来可不好哄。”
“不闹的话,更不好哄。”谈遇摇头无奈道,“走吧。”
*
那天晚上余彤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那个边陲小镇,一个贪玩的小孩钻进了隔离带踩到了地雷,一声闷响后血肉模糊地喊着妈妈我疼。
她的父母在隔离带外哭的撕心裂肺,村里唯一的牲口被拉过来趟雷,母牛通人性,犟着头往后退。
人们或喊或哭都听不真切,只有母牛大而亮的眼睛里渐渐划下的一滴泪格外烫人。
画面一转又是在当地的军区总院,余彤跟着父亲去探望受伤的将士,那是个年轻的少尉,脑袋上缠着纱布眼神却依旧清亮,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裤管笑着说:“没吓着你吧小丫头。”
转醒后余彤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墨黑的夜色,想着那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逝去的或者还健在的故人。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怨恨过父亲的,如果不是他得罪了那些穷凶极恶之途,妈妈就不会死。
可是见过鲜血淋漓的伤口也见过泪流满面的英雄之后,她渐渐地明白了父亲身上那身军装的意义。
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那一晚没有睡好,第二天余彤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第二节 课退做早操的时候从操场溜了出去,慢吞吞地往学校超市走。
超市里有包子也有面包,余彤问了包子的馅微微皱眉,最后拿了一袋面包准备付钱。
“没吃早饭?”谈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刻站在余彤旁边出声问。
余彤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刷了校园卡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撕开了袋子,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
谈遇看得直皱眉,伸手拎起那袋看着就没营养的面包顺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嘴上说:“跟我来。”
余彤看了看垃圾桶又看看谈遇的背影,最后跺着脚跟了上去。
谈遇一路往东走,走两步回个头看余彤有没有跟上,他停下余彤也就停下,故意落在他后面两三步的距离,满脸写着不高兴。
谈遇索性停下,明知故问:“生气了?”
余彤勉强挤出一个假笑,绷着声音:“没有。”
得,谈遇微微摇头,现在还学会口是心非了。
但他还是道:“好了,我带你去吃早饭。”
直到被谈遇带到学校的西北角,透过铁栏杆看到一个停在外面的小推车,余彤才相信他是真的带她过来吃早餐的。
“大爷,烧饼夹牛肉。”谈遇熟练地买了一个烧饼回头递给余彤。
余彤有点恍惚地接过低头缓缓地咬了一口,烧饼一面沾了白芝麻,里面是切成碎末的牛肉,没有香菜之类的配菜,香而不腻。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吃到这样的烧饼了,小时候胡同口就有这样一家烧饼铺子,早上那里的烧饼一出锅,满胡同都是香味。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烧饼夹牛肉。
谈遇半天没听到动静,低头一瞅就是她有些发红的眼眶,这是这两天第二次看见她哭了,两次都毫无章法让他无计可施。
“彤彤。”他轻声喊她,“告诉我,这些年发生过什么。”
“你管我。”余彤横了他一眼,哽咽道。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知道她这几次朝谈遇发的脾气都很无厘头,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对一个人这样嬉笑怒骂过了。
都说人会把最坏的情绪留给最亲近的人,余彤有些迷茫地想难道谈遇是她这些年最亲近的人吗?
“彤彤。”谈遇长腿一迈就跟在了她后面,“下午篮球赛,去看吗?”
余彤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听他又道:“别听何均铭扯淡,我从来不喝女生送的水。”
“你小时候天天喝我的水还抢我的旺仔。”余彤闻言停下来想也没想就反驳他。
抢她的旺仔?谈遇挑眉。那分明是她自己不愿意喝硬塞给他的。
笑了笑他没有反驳,开口有点像是在给一只炸毛的小猫顺毛,慵懒又无奈:“嗯,对,我没有喝过其他女生的水,除了你。”
余彤侧头看过去,谈遇正伸手拿掉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树叶,阳光透过头顶的香樟树零星地散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的干净,从五官到手指再到气质,像是夏天柠檬汽水打开时的“啵嗞”声,能勾起所有的少女心事。
余彤转头跑开了,篮球赛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谈遇靠在香樟树上看着余彤的背影缓缓摇头,真的比七年前难伺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