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个命案,竟然成了双方角力的关键。
偏偏唐毅由于密旨在身,要去调查,扳倒张鏊。最容易的就是拿这个案子做突破口,狠狠处置窦峪这些人,并且给张鏊扣上帽子,把他从兵部尚书拿下来,然后再说别的。
只是一旦这么干了,在别人看来,就等于站在了何缓一边,搞不好就会得罪了南京的士绅官僚,到时候一顶阉党的帽子就会扣在头上。
唐毅刚刚二十出头,就算按照明朝官僚的平均寿命,他还有四十年的宦海生涯。
一旦被打成阉党,那接下来的酸爽就可想而知了,人家严阁老好歹也是从六十多岁才开始变坏的,之前人家还是品行高洁的清流一枚呢!难不成要背一辈子的骂名?
“大人,无论如何,这个窦峪都不能死。”金丹大声说道:“这样的一条汉子要是被杀了,良心过不去啊!”
“没错!”孙可愿也说道:“师父,朝廷对张部堂,还有振武营有所猜忌,如果冒然处死窦峪,激起士兵的不满,再有人兴风作浪,我怕……”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意思很明白了。
唐毅沉吟许久,“你怕,我也怕,这官当得真没意思,越是高就越是怕!”
唐毅感慨了两句,又把卷宗拿了过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继续看下去。从心里讲,谁都是敬重好汉的,窦峪埋葬了二丫头之后,大可以逃跑,凭着他的功夫,想要逃走不会费太多的事。
他能回来认罪,就很了不起了。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点破绽……
唐毅的牛脾气上来了,反反复复,一直看到了东方拂晓,他突然眼前一亮,站起身,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
“呵呵,这回窦峪算是活了,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还要重重处罚他才是。”
唐毅发现了什么呢?
原来牛二虎把窦峪打跑之后,就发现了新娘子已经死了,这家伙也的确野蛮成性,对新娘子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是当成了玩物,死就死了,甚至没有装殓尸体,直接扔在了洞房。他想着把葛老头找来,让他们把女儿的尸体带走,牛爷根本懒得搭理。
思前想后,这块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
唐毅在卷宗里加了几句:二丫头重伤未死,悠悠转醒,二虎谓之曰:活者为我妻,半死不活是拖累。怒而杀人,恰遇窦峪归来,见此暴行,义愤填膺,手刃二虎。
这段话加完,孙可望和金丹看了一遍,纷纷伸出了大拇指!
高,真是太高了!
首先,几句话,把蓄意杀人,变成了因为救人才出手误杀,恶劣的程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几个档次,从死罪,变成了活罪。
其次呢,这一段改动,涉及到的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死了,窦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也就是说,死无对证,谁也说不出什么!
大明的法律条文虽然比起同时代的西方要严谨多了,但是漏洞同样一大堆,想要钻,还是有办法的。
误杀最多就是充军,打棍子,唐毅参考历年先例,挑了一个最重的,仗责一百二十,充军五千里,一口气贬到了海南,天涯海角。
判决一出来,士绅百姓是欢声雷动,人人拍手称快,大赞钦差大人执法公正,还有人送万民伞。
唐毅也不给何缓反应的时间,立刻执行。所谓一百二十棍子,如果狠狠往死里打,三四十就能要命,唐毅有心放水,加上一大堆士绅出钱,行刑的衙役兜里都装满了银子,只是虚应故事,打破了一层皮,歇个三五天就完事了,唐毅特意派遣八名亲卫护送着,走水路去海南。出了南京城,就是胡宗宪的治下,就算何缓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唐毅盘算得很不错,只是他低估了死太监的愚蠢,一场天大的麻烦正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