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茗烟在外面听说,扑哧一笑,高声道:“二爷,你不是说要去瞧瞧外面有什么好东西买回来,将来好给林姑娘添妆?咱们该走了,去晚了,好东西就没了。”

宝玉忙拍了拍额头,对薛蟠笑道:“是了,我还有要紧事出去一趟。大哥哥,这件事无法应承,你再去想别的办法罢。不,这件事你们竟是别再提了,自古以来,里哪有女方上赶着男方的?而且人家还是定了亲的。”

不等薛蟠答应,宝玉就急急匆匆地出去了,独留薛蟠瞪着门口,半日没有言语,只能垂头丧气地去告知尤二姐,说自己没办成事。

宝玉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每日游荡于荣国府内外。

这日在贾母房中,上蹿下跳地挑选好颜色花样绸缎给黛玉做嫁妆,又说这个做褂子好,那个做裙子好,贾母赞道:“宝玉模样像他爷爷,比他爷爷有些本事,挑的这些布料颜色花样都好,雅致有之,富贵有之,精细有之,唯无俗气,做衣裳被褥都好。”

黛玉坐在下面,抿着嘴笑,也不在意众人的打趣。

郑官媒已经亲自过来一趟,跟贾母透露说卫家想定自己及笄那个月的日子成亲,现已预备聘礼等物,大礼不是定在腊月,就是正月,贾母忙忙地开始预备嫁妆,凤姐也忙得异常。

贾母特地开了耳房,满屋都是搬出来的绫罗绸缎,锦绣绚烂,宛若彩霞,叫人目眩神夺。

仔细挑选了一百二十匹上用的绫罗绸缎,一匹官用民用的都没掺杂在其中,整整齐齐,贾母道:“这些都是里头的尖儿,有老料子,有新料子,都是用钱买不到的好东西,料想不至于叫人小觑了。至于四季衣裳,等到入冬时分,再按着玉儿的尺寸拿些比这不差的绫罗绸缎叫人做出来,每季三十套,也很过得去了。”

凤姐笑道:“理应如此,老祖宗只管交给我,我保管料理得妥妥当当。”

贾母笑骂了一声猴儿,道:“你已料理过二丫头的事情,这件事不交给你交给谁去?若出了一点儿差错,仔细我找你算账!”

薛姨妈道:“凤丫头料理这些事情倒好,旁人都不如她。”

凤姐笑嘻嘻地问道:“姑妈,听说大兄弟又要去做生意?几时启程?到时候好叫我们琏儿和宝玉一起给大兄弟践行。”

薛姨妈忙道:“哪里肯叫他再出远门做生意?我已阻止了他的意愿,我倒不担心他丢个千儿八百两银子,只怕他出事。因此,近来并不出门,先将京城各处的生意料理清楚。京城各处的生意越发好了,每日有数不尽的事情来回他。”

凤姐笑道:“我恍惚听说大兄弟要去平安州找柳湘莲,原来我听错了?”

她没有听错,薛蟠托宝玉不得,又不忍尤二姐每日为妹妹担忧,就决心亲自走一趟平安州,谁知薛姨妈和薛宝钗知道了,急忙阻止。

听说这件事,宝玉诧异道:“薛大哥哥还没放下这件事?”

贾母听了问是何事,宝玉忖度再三,方将薛蟠之托说了,又道:“我已经拒绝了薛大哥哥的意思,还劝了大哥哥一回,尤三姐固然可怜,陈姑娘终究无辜,岂能为了私心就去坏人家的姻缘?”说话间见黛玉点头,露出赞叹之意,宝玉精神一震,越发觉得没错。

贾母皱了皱眉,对薛姨妈道:“竟真该拘着蟠哥儿,这件事哪里有说的这么容易?陈家和我们府上是老亲,陈姑娘家虽是旁支,其父却是陈家嫡支老爷的先生,真坏了柳湘莲和陈姑娘的婚事,他们岂能轻易罢手?我原说蟠儿那刚进门的小老婆温柔标致,怎地竟如此不懂事,任由蟠儿和她母妹胡闹?姨太太回去千万留些心思。”

薛姨妈感激地道:“多谢老太太提醒,我心里也这么想,故拘着蟠儿不叫他去平安州做生意。只是老太太也知道,蟠儿性子上来,谁都劝不得,只好慢慢劝罢。”

不料,大家千防万防,仍没防住。

薛蟠自己走不得,尤三姐又日日想着柳湘莲,果然非礼勿动,非礼勿言起来,连贾珍和贾蓉几次上门都被她骂出了门,真真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柳湘莲,薛蟠只得另想法子,央求贾珍出面,写了一封信送到驿站,命寄给柳湘莲。

平安州距离京城来回不过半个月的路程,快马加鞭的话,信送得更快些,不到十天,就送到了柳湘莲的手里。

柳湘莲虽已官居六品,仍旧住在营地里,未在城里赁房租舍,他一人一剑,萍踪浪迹时也不是没吃过这些苦,因此倒也没觉得如何,忽闻京中有人来信,不觉一怔,上个月才和陈家通过书信,何人又来书信?

疑惑间,驿站送了两封书信来,笑道:“一前一后两拨人给大人送信,可巧就隔了一个时辰,于是便一块送来了。”

柳湘莲收了书信,命人打赏驿站,方细看书信。

一封是陈也俊亲笔书信,一封是贾珍的书信,不知找了谁代写,柳湘莲看了心中大奇,生怕陈家出了事情,忙先拆开陈也俊的书信,看完内容,不由得怒从心起,一掌击在案上。他气得狠了,手底未免用力,竟将大案击出一条缝来,几乎就要散了。

陈也俊和柳湘莲好,信中亦无忌惮,只将尤三姐看上他,登门去找堂妹一事说明,又将尤氏母女三人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最后附上笑语,乃道:“佳人以身相许,乐否?”

柳湘莲再看贾珍的书信,信中不提尤氏母女的所作所为,只说记得柳湘莲曾经立誓娶一名绝色女子为妻,如今觉得小姨子极好,意欲将小姨子许给他,若是他愿意,就回信说一声,为妻为妾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第082章

看完两封书信,柳湘莲只觉得匪夷所思。

若无这两封书信送过来,若无陈也俊详述,他都不知尤三姐乃系何人,莫说他已和陈姑娘定下鸳盟,一心一意不再更改,便是没有婚事在身,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接受贾珍说媒,宁国府里除了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干净,别的都是又脏又臭,贾政的话能信?

柳湘莲回想自己没钱花时就去做串客,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在尤老娘娘家唱戏了,这么多年,早忘得一干二净了,自然没见过尤三姐,哪知她竟要嫁给自己。

她怎么就想到自己了?只见一面,未曾了解性情为人,哪里就认定了?

柳湘莲在姑妈家巧遇陈姑娘,惊为天人之后,也是仔细打听过她的为人处世和品格性情,心之所动,方请姑妈保媒求娶。

柳湘莲觉得尤三姐倒是好胆气,她一点都不打听详细地起意嫁给自己,就不怕自己性情粗暴、品行不端?又哪里觉得自己知道她的心意后定会娶她?除非自己在没有定亲的情况下被信任的亲友欺瞒,否则自己决计不会同意。

想到此处,柳湘莲又觉得恶心。

他年轻时放荡过一阵子,常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后来经卫若兰相劝,又定了亲,就没再去过了。旁人只道他模样儿生得美,在青楼里极受欢迎,其实是因为他对娼门女子多有敬重之意,她们大多命苦方堕落风尘,个个身不由己,都盼着早日脱离苦海从良。她们才是真正金玉一般的人物,哪里是明明衣食丰足却因贪图富贵而与贾珍父子私通苟且的尤三姐。

尤三姐改过,便如妓子从良,原是一件好事,虽说从前行事放荡令人鄙弃,但多系她嫖男人,非男人嫖她,也算她厉害,与世间女子不同,且她有心改过也值得赞扬,柳湘莲本身是改过自新之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瞧不起她的地方。只是,她改过后不管不顾地一味强求自己娶她,又上门去找陈姑娘,那就叫人恶心了。

倾心于自己后依旧花天酒地五六年?五六年后才想起自己,决意嫁人,柳湘莲从不知情之一字竟然如此轻贱,便是因尤三姐改过也难高看于她。

想毕,柳湘莲连忙修书三封,前两封送与陈也俊,一封回复贾珍。

前两封信中所言自不必多说,后者只回一句话,乃道:“已有贤妻,无需如此佳人。”

次日一早,尚未送出,便听到营中战鼓擂动,柳湘莲肃然起身,飞快地前去待命,整肃麾下兵士,接到令后,前去抵御倭寇,不消多记。

等这场小小的战事结束,已经是半月之后,柳湘莲斩杀了不少有倭寇,可惜不曾剿灭匪首,饶是如此,也算立了一功,记明在册,等到论功行赏时,总不会少了自己。沿海暂得宁静,柳湘莲疲惫回营,整理案上之物,方发现信写而未寄,忙命人送到驿站。

贾珍接到柳湘莲的回信,料定柳湘莲已知前因,摇头一叹,遂命尤氏告诉尤老娘和尤三姐母女,又拿出原先打算给尤三姐做妆奁的三十两银子给她们母女贴补家常。

尤氏悄悄撇了撇嘴,将消息送到继母和小妹跟前。

骤闻柳湘莲不答应这门亲事,尤老娘忍不住破口大骂,连说他不知好歹,尤三姐却呆呆出神,好容易才送信到柳湘莲跟前,今回此言,便知柳湘莲定然是从别处得到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他已如此斩钉截铁,若是继续纠缠下去,自己岂不无趣?尤三姐原打算亲见柳湘莲,亲口问他的,如今怕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