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更果决些。”告解人摘下了高冠,将它按在胸口,“我让魔鬼活着来到了人世,甚至亲手将奥兰的权柄交到他的手里。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神啊,我不求您的宽恕,只求您告诉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
告解人的面容极其英俊,与黑暗圣殿的那些堕天者们一样,有种超乎人类的完美。笔直的金发垂落肩膀,细碎的发梢闪着细碎的光芒,映着他深邃英挺的面孔,他全身都透出不可侵犯的高洁之感。但是这种高洁感并没有让他变得不可亲近,相反,他看上去很温和,包容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闭上眼睛,垂首聆听。
世人听不见的天国之声传入他的耳中,壮美的圣歌回荡在小小的告解室里。
告解人衣服上的每一根金丝都流淌着光泽,金色的光晕环绕着他,天国之门的虚影在他背后若影若现,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惊叹“神迹”。但是告解室的另一头,为他进行告解的神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已晚,您该返回圣都了。”神父从门后走出来。
他穿着红色长袍,看身份是位红衣主教,可是态度却十分谦卑。
告解人重新戴上了高帽,面容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阿伯特……你还没有为我做完告解。”
阿伯特,莫尼诺修道院院长,为教廷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神职人员。他是现任圣殿骑士团团长约书亚的养父,将约书亚抚养到了七岁,然后亲手把他送入骑士团。阿伯特年事已高,现在估计是他担任红衣主教的最后几年了。
“教宗大人,您该回去了。”阿伯特脸上被皱纹覆盖,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与教宗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教宗看上去几乎没有老过。
“他前段时间来过这里?”教宗没有离去的意思。
阿伯特知道教宗说的是谁,他缓慢地点了点头:“您知道的……没有出战任务的时候,他一直很喜欢呆在这里。”
“因为杰拉尔德也是在这个修道院长大的。”教宗嘴角浮现出微妙的笑容,但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杰拉尔德是他竖给自己的标靶,因为杰拉尔德的退位,所以他才能走到这样一个崇高的地位。但又是因为他前面有着一个被认为是最强之人的杰拉尔德,所以他才有这么大的压力。”
听见“杰拉尔德”这个名字,阿伯特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教宗接着说道:“他对杰拉尔德的感情混合了憧憬与痛恨……当然,这都是几年前,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已经没有人能看出来了。”
“也许他已经不在乎了。”阿伯特的声音有着与他年龄相符的苍老。
“那么他为何一直要来这个偏僻的海岛修道院?”
阿伯特无法回答。
教宗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强得不像话,也聪明得不像话,但是年龄限制了他,这些聪明暂时没法沉淀为智慧。只要他在意着自己的出身,他的心中还有名为‘杰拉尔德’的阴影,那么他就不是完美而不可战胜的。”
“我想他已经在设法突破这个心理障碍了。”阿伯特不带感情地说道,“离开这里之后,他直接去了圣兰斯卡特的边境地区。最近杰拉尔德有在圣兰斯卡特现身,我猜他已经查到杰拉尔德的具体位置了。”
教宗叹了口气,从座椅上起身。
他用权杖支撑身体,权戒上闪烁着光芒,脚下浮现出正位的金色六芒星阵。
“约书亚是战胜一切的圣剑。”教宗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神圣法阵的光芒越发明亮。“但杰拉尔德是永远不败的圣剑。”
那么……这两者相遇,到底谁会赢呢?
阿伯特看着教宗消失在告解室里,这里的一切又归于黑暗,而他的心也重新归于迷茫。
*
“我就知道那家伙不安好心,他还带走了乔诺和弥赛亚。”
亚门维系魔导式,然后杰拉尔德负责指路,两个人乘着假象精灵拉着马车往坎迪洛克与安默拉消失的地方追去。杰拉尔德在坎迪洛克离开后第一时间查看了他所住的房间,发现东西倒是一件没少,俩孩子却一个都不见了。
“弥赛亚是领主大人自己带走的。”亚门纠正道。
“那他也带走了乔诺!”杰拉尔德又强调了一遍坎迪洛克不是个好东西。
亚门点点头表示认同:“好吧,这倒是事实。”
“能快点吗?他们都飞没影了……”杰拉尔德觉得用魔导式飞还不如自己跑。
亚门无奈极了:“巨龙是传说生物,而领主大人用的假想精灵是太阳天马,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快的了。虽然您可以自己追上去,但是您可以独自应对那条龙吗?”
杰拉尔德不敢保证。
见他沉默下去,亚门便试探着问道:“我觉得自己一直错估了您与她的关系。”
“什么?”杰拉尔德没弄明白,明明对方说的是教廷语,每个字他都懂,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南十字星都觉得您是受她雇佣的,就像之前护送圣女那样。”亚门微笑了一下,“但是这几天看来,您与她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这样,您是不是她的……”
杰拉尔德发誓,如果亚门说出“祖父”或者“男宠”之类的词就把他当场打死。
“……追随者?”亚门说了个比较中性而笼统的猜测。
“不是。”杰拉尔德僵着脸否认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想得有点多。
亚门有点惊讶:“所以您为什么整体黏在她身边?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不管有没有我在身边,她都是不高兴的。”
杰拉尔德对亚门的话感到有点恼怒,但是他想不出自己恼怒的原因,毕竟亚门说的都是事实。
安默拉非常强大,就算没有他的保护也可以活得不错。安默拉并不幸福,而他也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安默拉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他黏得有多紧,她始终是孤立的状态。
也许正是这种事实才让他不悦——他对于安默拉而言是毫无作用。
亚门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杰拉尔德的脸色看起来随时会揪住他暴打一顿。
马车里,尴尬的沉默正在蔓延。
“南十字星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亚门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了,他说,“那些人甚至不如您,他们没有什么能力,读书少,身体素质普通。但是他们依然选择聚集到南十字星将军的身边,有人是因为与南十字星有着共同的梦想,也有人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