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叹了口气,抬手将他耳发敛到耳后,轻声道:“姜越,我们已经准备了很多,可行与不行,还是要做了才知道。眼下姜湛已经对皇亲步步紧逼,你若不反,后半生的自由与荣辱便都似成王一般,皆要看姜湛眼色,而一朝不慎,又甚可殒命。是故,如今就算不为天下,为了你自己也要搏这一把。如若可能,最好是联合几位王爷一同反。”
姜越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可哥哥们回了封地,已算是暂且安全,若非见我胜利在望、能分他们一杯羹,他们又怎会愿意出兵出力随我搏这一把?”
裴钧凝重地摇了摇头,细思下问姜越道:“那你可有信心说服李偲、萧临和更多的人来支援我们?”
姜越道:“当年萧临与我在军中早已相互许诺,若有一日能将这天下一变,定彼此相扶、勉力一战。他是一定会帮我的,可至于李偲,那就是赌了……”
此言一落,二人间稍稍沉默。他们坐在裴妍屋外的庭院里,安静了,便听见屋里的大夫急急吩咐下人和药童的声音。
裴钧的身后传来裴妍隐约的啜泣,扭头间,只见梅林玉正守在裴妍身旁低声宽慰。此景叫他一时恍惚,脑中竟又浮现出前世姜煊躺在棺材中的灰白死寂的小脸,不禁猛一摇头,闭眼长叹。
姜越关切地看向他:“怎么了?”
裴钧缓缓睁眼,低沉道:“方才我抱煊儿,发现他身上的魂铃不见了。姜越,你说,这会不会是天意……”
“不会,你别乱想。”姜越打断他道,“魂铃之说只是传言,煊儿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你若实在担心……”
他说着,解下自己腰间一物递到裴钧眼前,“就把这玉符给煊儿戴上。它是父皇在我幼时赐下的,随我出入战场好些年了,就算佑不了平安,所聚的血气也能煞走等闲邪灵。”
裴钧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小指长短的方形玉符上刻画着梵经祥云,玉质温厚,边角已磨得圆润,眼见真是姜越随身多年之物。他赶忙要退还给姜越,熟料姜越却趁周遭无人看顾,捧过他脸来轻轻一吻,随即拿起玉符,走到屋外裴妍身边,轻声让裴妍拿去给姜煊戴上。
裴妍拿着玉符一愣,只听说是保平安的,便赶忙谢过姜越赐物。恰这时屋内的大夫给姜煊喂完了逼痘的汤剂,裴妍便穿上白布褂子、蒙了口鼻,带着那玉符进了屋去。
不一会儿,屋内的大夫忙完一阵子,走出来暂作歇息,屋中便响起了裴妍柔柔哄姜煊睡觉的声音。
裴妍唱着一段段轻盈的西峡小调,那柔软的歌声飘出窗户,钻进裴钧的耳朵,让他在身旁姜越沉默的陪伴下,忽而有了分久违的,属于家的感觉。
这一夜,忠义侯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阖眼,到翌日辰时,大夫正要给姜煊上第二次疮药,宫中忽而来了人,在大门外传三品以上官员即刻觐见。
裴钧料想这是宫中也获知了南地盐民叛乱的消息,眼下要重臣觐见,无非是商议如何应对,于是只好与姜越分头启程,乘轿入宫,待到了清和殿中放眼一看,六部之列里,除却方明珏品级不足无权前来,接任了兵部尚书的蒋老也依旧没个人影。
不一会儿,闫玉亮也到了。裴钧不免再问他一声蒋老何在,不料却听闫玉亮说:“蒋老举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