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康熙果然为此事恼怒,胤祯却是不慌不忙的回道:“回皇阿玛,儿臣此举实乃事急从权的无奈之举。江南科考案涉案官员众多,涉案金额巨大,拖延时间又长,若是不以雷霆手段当场拿下噶礼、梁世勋二人,有他二人从中阻扰,此案不知将是何局面,一众贪官污吏亦有可能逍遥法外。
儿臣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举扫除两名巨贪,正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尊严和体面,有违朝廷纲纪之处,还请皇阿玛降旨严责,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除了你,朕看也没谁还有这个胆子。”康熙原本也无意就此事责备胤祯,他心里也清楚,这事的主要责任其实还在他自个身上,竟然将两个涉案贪官任命为主审官,胤祯说的确是实情,不以雷霆手段拿下噶礼、梁世勋二人,江南科考案,就是拖到明年也结不了案,最后,很是可能就是不痛不痒的杀几个替罪羊了事。
康熙一见面就以此发作胤祯,无非是想敲打敲打他,以免他日后胆子越来越大,见他请责,康熙也不已不为甚,但转念一想,也不宜过纵,瞅了仍跪着的胤祯一眼,他才道:“接旨之后,绕道江宁于前、装病赖在扬州于后,轻慢君父,至于如此,该当何罪?”
胤祯闻言,不由一阵无语,不就是慢了几天,至于这样上纲上线嘛,我又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帮你破案去了,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不过这条确实是被康熙抓住了把柄,他亦没法抵赖,只得磕道:“儿臣有罪,祈望皇阿玛责罚。”
见胤祯终于服软,康熙眉头扬了扬,才缓声道:“念你扬州破案有功,就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谢皇阿玛保全。”胤祯轻吁了口气,忙叩谢道,有了康熙这句话,自然就不会有人再以此事弹劾他了。
康熙挪动了下身子,吩咐道:“李德全,赐座,赏茶。”
待胤祯谢恩起身落座,康熙才问道:“你特意绕道江宁,带方苞入京,可是想要用他?”
“回皇阿玛。”胤祯欠身道:“儿臣在江南久闻其名,此人不仅才学过人,且至诚至孝,儿臣确是怜其才,惜其德,其实……。”胤祯说着抬头看了康熙一眼。
康熙手微微一抬,转头吩咐道,“张廷玉,不要记档。”说完,又对胤祯道:“说,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是。”胤祯一欠身道:“皇阿玛,儿臣窃以为,《南山集》一案,朝廷无须大动干戈,皇阿玛励精图治五十年来,对天下士子、大儒、前明遗老多加笼络,六下江南、三谒明孝陵,又采取‘诏命举山林隐逸’、‘特开博学鸿儒科’、‘开明史馆’等举措,才使得天下士子归心,文风得以昌盛,此实乃盛世之象,朝廷之所以能有如今局面,皇阿玛可谓费尽了心血。
《南山集》案,朝廷若是重处,皇阿玛多年的心血,不敢说毁之一旦,至少也破坏了眼下难得的大好局面,儿臣更为忧心的是此风一开,会越演越烈,这既不符合皇阿玛以宽为政的宗旨,亦会给皇阿玛的盛世留下一笔重重的败笔,儿臣以为,皇阿玛开创的盛世,不仅是政治的,经济的,也应该是文化的盛世。”
康熙听的微微颌首,胤祯这话确实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开创一个政治、经济、文化,全面的盛世,他亲政以来,夙夜孜孜、不自暇逸,一则是为江山永固,二则亦是希图能在自己手中开创一个旷古盛世,名留千古。
翰林院检讨张廷玉在后面听的亦是心折不已,十四爷果然是名不虚传,竟然从盛世这个角度来劝谏,可不正是挠到了圣上的痒处,只不知道,十四爷下面该如何打消圣上对《南山集》的忌讳。
见康熙颌首,胤祯胆子也大了起来,“皇阿玛,《南山集》案发之后,儿臣仔细的将《南山集》读了一遍,其犯忌的地方不少,但是,却也不是胡编乱造以中伤、攻讦朝廷,儿臣不孝,大胆妄言,世祖爷将朱三太子这个包袱留给了皇阿玛,皇阿玛难道也想将这包袱留给后世子孙吗?儿臣以为堵不如疏……。”
见康熙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胤祯赶紧的闭嘴,先乖巧的跪了下去,李德全听的后背全是冷汗,跪的比胤祯还早,连在最后面的张廷玉亦是赶紧的爬起来跪下,心头暗自惊骇,都说十四爷大胆,还真是胆大包天了,竟然敢这么跟圣上说话,难怪他敢当场摘了噶礼的顶戴。
出乎三人的意料,康熙竟然没当场暴怒,反而是长时间的沉默,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沉闷、压抑到了极点,首当其冲的胤祯心里亦是惴惴不安。
康熙虽然恼恨胤祯的语气,却也被那句反问所吸引,朱三太子确实是世祖留下来的包袱,难道真要把这个包袱再留给后世子孙?三年前还有人冒充伪朱三太子的儿子,难保以后不会再出现朱三太子的儿子、孙子、曾孙、玄孙。
《南山集》一书,刊发了十年之久,前前后后翻刻了数次,即便再禁,也不可能禁的绝,这是已经发现的,没有发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天下悠悠之口,岂是如此轻易就能堵塞的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