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幽幽,照亮了满室昏暗。
魏谨言一直没动,见她镇定的表情,讶然凝着她:“你不怕?”
“怕什么?”随意在一处蒲团上坐下,她仰着脸反问他。
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魏谨言一撩衣袍,在她旁边坐下,背靠着供奉香烛的台子,漫笑道:“都被人关起来了,不是应当去敲门喊人来救?”
眼珠转了转,徐九微略略调整了下姿势,与他面对面坐着,讪讪地道:“恐怕在这里喊上一天都不一定有人过来吧。”跟着魏谨言进来时她就看了一眼四周,基本没有什么人在,看这殿中的破旧程度,更像是被荒废已久。
况且他在这里,她自然就不怕了。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殿中只有一盏孤灯,光线依旧很暗,他雾里看花般看着那双毫不避讳直视着他的眸子,有一瞬的怔忪,不禁恍然伸出手,想要撩起那垂落在眼角的发丝,半途中蓦地醒神,在空中僵了僵后佯装淡定的落下,顺势拂了拂衣袖。
“看来倒是变得聪明了些。”魏谨言垂下眼帘,低声叹息。
他的声音太轻,徐九微没有听得不甚清楚,迟疑着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垂眸不语。
徐九微眯起双眼,不死心地追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双腿自然叠在一起,魏谨言动了动身子,神色自若:“你不就是锦荣郡主。”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有些火大,实在不喜欢他这种刻意装傻的态度。
看她明显动怒了,魏谨言脸上那一抹悠然的淡笑渐渐收敛,薄唇微抿,定定看了她片刻:“那你想听我如何回答?”
她一怔。
俊美的面上表情变得阴沉而骇人,深深凝眸注视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力度大到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厉声道:“明明已经回来了,却始终不曾来找过我,更与另外一个人有了婚约,还一起出现在我眼前……”
在那座别院里看到她时,听到她在梦中唤着他的名字,他的心中充斥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却在想起她的身份时犹如千刀万刀自心头刮过,巨痛难当。他甚至怀疑她背叛了他,因而生出当场杀了她的疯狂念头。
她不知道,那时他是如何克制才压抑住内心的狂暴,平静地抱着她回房间,替她抄写完余下的半本佛经。
再次见到面时,又是如何佯装出淡然无波的表情。
无人会想到,他每每见到她时,胸口涌动着的都是铺天盖地的杀意。
他甚至几次都欲动手,哪怕刚才进来这座过于僻静的大殿,也是故意引她前来。
他想杀了她。
哪怕再不舍,再怜惜,他都想让她死在自己手里。
偏生她毫无自觉,一次次追过来,还口口声声逼着他承认身份……
一瞬间,眼中雾气氤氲,唇畔却微微上扬,勾起一朵悲喜难辨的笑,他怆然笑道:“阿九,你是否觉得我就不会受伤,哪怕捅上无数刀都会不药而愈。这三年来,我好不容易接受你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你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次次跟过来。阿九,你……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重重的颤音,攥着她腕间的手越来越紧,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失控伤了她,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动,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徐九微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已经呆住,她看着他,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如同隔了千万里,无论怎么也无法触及,喉间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连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疼得几欲窒息。
她以为,只要与他解释清楚,她和他就能如同过去一样。
她以为,只要让他相信她的身份,他们就什么隔阂都没有了。
她以为,她没有变,他同样也没有变化。
可是,她忘了……
对她而言不过短短半月不足的时日,在他眼里却是长长久久的三年,这些时间就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深深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三年来,他是如何度过的,发生了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平安喜乐,悲伤忧愁,她……统统不知道。
这样自私的她,有什么资格跑来找他?又有什么立场跟他在一起?
“我……”
良久,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去,她慢慢垂下眼帘,艰难地开口:“……是我错了,我回去就收拾东西,以后一定不会……”
每说一个字,心头就如同凌迟般疼痛着,她慢慢掰开他的手指,瑟缩着身子往后退开。
“你想去哪里!”
他猛地将她扯了过去,恶狠狠地说:“你又想去哪里?”
眼前越来越模糊,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但想到他刚才的话,心中又是一阵钝痛,深吸口气,继续道:“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你敢!”
话音未落,就被魏谨言大力按在怀中,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声音比十二月的霜雪还要冷,语气阴森:“你要是敢跑,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而徐九微,愣愣地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恐吓般的话语,迟疑着问道:“你……你不是不想看到我么?”
“你真是——”
他埋首在她的颈间,既好气又好笑。
“你都在想什么。”稍稍放开她,他用力敲了敲她的额头。
“痛……”她眼泪汪汪抱着脑袋,委屈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幅模样,他僵硬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抓住她双臂的手也渐渐放开,低眸瞧着她,所有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见状,她心里悄然冒出一丝希望,犹豫着道:“你不是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