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就给人一种阴郁得过分的沉重感觉,当他无声无息静立在那里时, 一袭红衣如火如荼,烛光摇摇曳曳落在那张过于妖冶的脸庞上,显得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柳丞相一时之间居然有种无法看透他的错觉。
这个人当真会成为他手中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
拧眉撇去这种让人不悦的感觉,柳丞相将目光挪回面色铁青的天启帝:“皇上,臣等今夜是为了帮助皇上而来。”
“放肆!擅自闯入朕的寝宫你们是想要造反不成!滚出……咳咳……滚出去!”天启帝咬牙,厉声喝道。
黄公公看着这阵势,就知道今夜绝不会安宁,除了僵立着扶着天启帝外什么都不敢说。
冷笑一声,柳丞相煞有其事地感慨道:“皇上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大摇大摆的在旁边的椅塌上坐下,看得天启帝怒极:“大胆!谁允许你坐的!”
殿中静悄悄的,无人出声,天启帝的声音就显得分外突兀,他颤抖着手指着柳丞相,见他不为所动,立刻又把矛头对准未曾说话的莫蓝鸢:“逆子,你这个逆子,还不快给朕滚!”
黄公公小心抬头觑向莫蓝鸢,只一眼就赶紧低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施施然站起身来,柳丞相抬手冲天启帝拱了拱手,随即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众位大人也都看到了,皇上已经病得神志不清,还不快快恭送皇上宾天!”
砰——
脚后跟不小心绊倒廊柱,黄公公浑身重重颤了颤,扶着天启帝的手止不住的抖,几乎都要控制不住瘫软在地。
但此刻无人理会他弄出的动静,整个大殿里一片死寂般的肃穆无声。
天启帝双目暴凸,狰狞着脸孔道:“你、你说什么?!”
柳丞相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转头环顾一眼殿中的人,声音猛地提高:“众位大人,还不快些恭送皇上!”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在场的人齐声高呼:“臣等……恭送皇上宾天!”
一字一句,如惊雷炸在耳边。
天启帝颓然往后一倒,连带着扶着他的黄公公摔倒在地。
身体本就虚弱得紧,这会儿怒火攻心,天启帝宛如强弩末矢,张着嘴“啊啊”叫着,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吐出。
他一一扫过跪倒在地上的人,有他曾经赖以信任的心腹,有他平日里就十分不喜的顽固大臣,但无论是谁,都匍匐着一声声喊着同一句话。
“恭送皇上宾天!”
“恭送皇上宾天!”
“恭送皇上宾天!”
……
一句一句,响彻大殿。
莫蓝鸢倚靠在殿门口,冷眼旁观。
他静静注视着高扬着下巴的柳丞相,竭力控制着大口大口喘气的天启帝,还有口中高喊着恭送皇上的朝臣,薄唇轻不可微地勾了勾。
若是此刻有人回头,定能看到他的表情,是掌控一切的狂傲。
可惜,没有人注意到。
“佞臣……你们……你们竟敢……”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他猛地想起在柳丞相等人来之前禁卫营庞统就在他身边,这会儿一直不曾开口,他下意识地便把他遗忘了。
如同绝境中找到了救命稻草,天启帝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光亮,胡乱瞟了几眼就很轻易寻到了站在距离莫蓝鸢不远处的庞统,他穿着黑色盔甲,一手按着刀柄处,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庞统,把这些佞臣贼子给朕……给朕拿下!”他张开手,似乎要就此抓住这唯一的希望。
然而,掌心触及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庞统对他的呼声恍若未闻,静静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曾动过半步,如同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塑。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深深拧着眉头喊了一句:“庞统!你聋了吗!”
无人回应他。
在耳畔响起的,只有大臣们那一句句刺耳又清晰的:“臣等恭送皇上宾天!”
脑海中闪过些什么,他的身体抖如筛糠,惊恐地望着嘴角扬起笑容的柳丞相:“你——”
后面再也说不下去。
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柳丞相轻哼一声:“皇上,抱歉啊,你的禁卫营早已是臣服于我。”
浑身的力气在刹那间消散,天启帝颓然垂下肩膀。
柳丞相见状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头也未抬,冲后面扬了扬手。
早已有所准备的一名内侍立即小步上前,端着的托盘上盛放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碗,里面的黑色药汁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荡着,掀起轻微的涟漪。
看到这一幕,天启帝仿如枯竭的湖水的眼里闪过一抹恐惧。
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还不快给皇上服药,他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柳丞相扬声道。
随着他的一扬手,两名侍卫面无表情走上前,一人端着药碗,一人就要捏住天启帝的嘴,准备强行往他的嘴里灌——
“叮——”
眼看那些药汁就要被倒入天启帝的口中,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抽出侍卫挎在腰间的金刀,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滚开!”
尖利的刀尖正对着自己,两名侍卫出于自我保护,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